“裴彻不再安于享乐,我与婆母屡次劝说,他独自北上从军,家中钱财紧缺,而我先前开的酒楼和铺子经营不错,进项可供开支,然军中关系需要打点,收支不平,捉襟见肘,新帝谢玄似有意为难,我在京中生意愈发难做,我决意南下,到外地开辟新路。”
“身为没落公府的女眷,我出行不宜打眼,带的人不多,在外地混不开,受上天眷顾,在商船上遇见金陵王世子谢霖,他自称报恩,帮我开起江南一带商路的好头,虽彼时金陵王府也受到辖制,不能离开金陵,但在金陵、苏州、扬州、杭州等地颇有势力。”
“我感叹年少时的一次心生恻隐,换来了后面的好运气,但时至今日,我明白,这并非是运气。”
“这一切,在谢霖与我说话时,多次的走神和抬头望天的举动中,就已经昭示。”
“可那时的我,根本无从得知。”
……
手册还未看完,裴云瑾身子僵硬,唇舌间仿佛有一股血腥气,他抬手时,袖子上有一片湿濡。
提笔在她的话语后,缓缓写上——
“无妨”
无妨。
顿了顿,又添一句,“辛苦央央了”。
*
另一边,沈欣月检查完思桦阁和怡景轩,就回了青云院。
院里早没了裴云瑾的身影。
他倒还挺听话,真的没在她这里看手册。
沈欣月走到书案前,发现抽屉忘了锁,当即打开看了看,没看出异常,但出于警惕心,问了句,“可有人来打扫过?”
玉翡摇头摇了一半,点了点头,“少夫人,夏香打扫了,不过应是没碰您的东西,奴婢嘱咐过她了。”
公府中的普通丫鬟以春夏秋冬排辈,春为最早一批,或家生子,总之是资历高些。
夏仅次于春,也是十年前就入府的。
玉翡犹豫着,说道:“少夫人,夏香幼时曾陪伴过四小姐一阵,二房归来,夏香想求您允许她去照顾四小姐。”
沈欣月对夏香本没什么印象,但此时听玉翡提及此事,才有了印象。
就是前世跟在裴宝珠身后的婢女。
是裴宝珠亲自跟沈妙仪开口,让沈妙仪放人的。
这对主仆俩,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沈欣月低头看了眼抽屉,忽然问道:“她可识字?”
玉翡点头,“认识的不多。”
沈欣月没发表意见,“调人的事,过几日再说。”
到了夜里,沈欣月没在外头上锁。
万一要起夜,太麻烦了,于是只在房中栓了一道。
裴云瑾没有来。
他还真是听话呢,真就不来了,昨天还知道塞私房钱,今天大概是没钱了。
也不知道说些好听的哄哄她,哎。
沈欣月翻了个身,即将入睡前,听到窗边传来些动静,她一个激灵爬起身,有些警惕地望过去。
下了床,朝窗边走去,此时窗外已经没有声响了。
她将窗推开,窗台上摆着一朵蓝色的玫瑰花。
在月色下,闪烁着,散发着属于它的香气。
忽然有萤火虫从花中飞出,绕在花的周围起舞。
沈欣月愣了几瞬,嘴角愉悦地升起。
的确是取悦到她了。
但是有些单调,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个人。
他人呢?
沈欣月将头探出窗外,寂静的庭院中哪有人影?他可真是,说些情话都不会么?
她心里暗叹,将玫瑰花拿进来,将窗户关上。
床榻边,玫瑰花静静躺着,几只萤火虫围绕着,也亮了一夜。
隔天清早。
荣和堂的花圃内少了一枝开得最美的花,那是虞氏养了一年才养成功一枝的。
虞氏情绪低落,将荣和堂的下人都怀疑了一遍,最后甚至都怀疑到裴彻身上了。
又因段姨娘一句话打消了怀疑,“彻儿怎么会拿,他连送花的人都没有,他自己又不喜欢这些,万万不可能是他。”
也对。
虞氏扶额,愣是没有想到亲儿子夫妇。
沈欣月到时,就发现荣和堂气氛不对。
虞氏看着她走进,“阿宁来了。”
沈欣月看着虞氏好像很疲倦,不由多问一句。
虞氏摇摇头,段姨娘在一旁叹息,“哎,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夫人花圃里最珍稀的花给摘了,能不伤心吗?”
沈欣月心中怪异,“什么花,还能碰上采花贼?晚些,我去给母亲买些新鲜的花和种子?”
“那花名叫蓝色妖姬,那种子非常稀少,”虞氏摆摆手,正心痛,“我让花匠研究许久才种出来的,根本买不到。”
话说到这份上,沈欣月还能不知道吗!
可她不敢说啊。
昨晚上出现在窗台上的花,竟然是虞氏的。
裴云瑾是疯了吗?她在心里唾骂一千遍,表面不敢泄露分毫。
但转念一想,那花真是裴云瑾送的吗?莫不是谁搞来陷害她的吧!
此刻,段姨娘唏嘘道:“那花还有别的含义,采花贼肯定是摘去送给心仪已久的女子了。”
虞氏皱眉,“先前恰巧碰见有人卖种子,我想起瑾儿幼时说这花好看,于是我买回来,想着等他生辰时送他,现在没了,没了。”
沈欣月紧抿着嘴,不发表自己意见。
眼下,真是如芒刺背。
外头邹嬷嬷的声音成了她的救赎——
“夫人,少夫人,二房老爷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