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么会这么多……” 天遨茫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似乎不受控制地走近，眼中满是龙煞的倒影。 “等一下！”墨箐暗道不好，连忙要上前去拉扯天遨，却在触及的一瞬被猛然弹开。 这股神秘力量熟悉而强大，携着魔与杀的气息。 一只青绿色的尾巴从天遨的破旧长袍中显露，她的朽木面具在逐渐剥落，其上的恶兽图案光辉尽释。 龙煞张开血口，一道道鲜红色的气息在屏障中肆意游荡，只等猎物上钩，侵吞全部。 “天遨！” 墨箐冲上前去数次，却被魔火灼伤双臂，眼见困住龙煞的屏障即将解除，她禁不住大喊起来。 眼中雾蒙蒙的天遨只清醒了一霎，脚步停滞，回过头来时，面具破碎，露出稚嫩而残酷的面容。 满是裂痕的蛇鳞布在小半张脸上，有刀痕自耳旁划到唇边，眼下更是有一块腐烂的血肉。这些仿佛只为虐待泄愤的伤疤，看得墨箐触目惊心。 “好人姐姐……天遨不想往前走了……” 她的眸中沁出泪珠，头疼欲裂，强硬控制着脚步，努力不再往前挪一丝。 “天遨想起来了，那天……那天……” “大家都死了，阿娘死了，大姐死了，二姐也死了，三姐……” “我也已经……” “活下来的只有阿妹！” “记忆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天遨幼小的身躯仿佛被谁控制一般，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她双掌死死抓住土壤，指尖渗出血珠，尖瞳中透出不甘和悲恸，毫不心疼地磕碰着额头，尽一切力保证自己的清醒。 墨箐只觉心口沉闷，简直像一柄重锤敲击，被淹没在深海中无力。脑中的杂音一次又一次汹涌奔来，冲击着她的精神气海。 少年再一次上前，掌中凝聚浑身灵气，硬生生隔出一个真空地带，却仍是在触及天遨的刹那被万道锋锐侵袭，于身切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散发着淡淡神光的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淌出，落地时竟重新浮起，汇聚成一颗又一颗血色珍珠。 “对不起……天遨记起来……记起来了……”稚嫩的脸颊上斥着歉意，她的笑比哭还悲伤，“好人姐姐，看了这个，就快将我斩杀，不要有任何犹豫！” 她左眼大睁，其中尖瞳飘出一缕灵念，迅速地嵌入墨箐额间。 顷刻间，大片大片古旧的记忆驱赶过蜂鸣杂音，如潮水般加入气海，竟有破碎的魂魄自愿相融，落进上丹田的无数角落！ 少年看到了。 看到破壳的小青蛇，与四位姐妹依偎在阿娘的身边。 “阿娘终生未能化龙，却不遗憾。” “上天将你们姐妹赐予我，已是万般恩德。” “肆意满遨游，便是你们今后的大名。” 母亲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如曲乐般，缓缓淌入耳中，一股困意油然而生。好想，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她永远是阿娘膝下的幼童。 “天肆，天意，天满，天遨……” “——天游。” 少年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 晃神间，天遨的躯体已经靠近龙煞。 很近、很近。 两道雷光闪烁，飞快地斩向天遨的头颅，半点没有留情。 她目眦欲裂，通红的眸子里燃出仇恨的光，却终究晚了一步。 一切恐惧和悲伤怨恨愤怒忧愁，都被龙煞看在眼里。那双殷红的血眸中仿佛带着讥笑，乌黑的龙头散出缕缕暗沉气息，充满邪魔之意。 当已死多年的小蛇，触碰屏障的时刻，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尖锐到几乎震碎耳膜的咆哮响彻整个蛇居林，只余头颅的龙煞冲天而起，第一目标竟不是墨箐。 而是被斩落后，再分不清面容的天遨躯身。 那个被所有墨家族人憎恶到恨不得挫骨扬灰，折磨到魂飞魄散的身影，从幼小的尸身中破体而出，浑身是血，遍布蛇鳞。 分散成数百团的龙煞一点一点被她擒拿，吸纳入体，直至血色愈发鲜红，几近滴落。 “布局多年，终究是错算了厌鸣师尊的小肚鸡肠。” 柳天游唇边勾着笑，在此刻竟显得极度妖艳，十足的邪恶，却能将人的血肉心脏捉拿在手。 “畜生！”墨箐的声音颤抖，浑身浴血，就连灵气也难以时刻帮助修复。眸中的怒火滔天，恨不得冲出将其碎磨成粉。 当初被柳天游吞吃的厌鸣尊者，留下了龙革缠，并在器灵中注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残神。 只待有一日，在她最为虚弱之时，能为自己报仇雪恨。 但谁又能想到，柳天游竟丧心病狂到利用亲阿姐的魂魄尝试炼化万恶煞气，试图强行破境，恐怖无人性到极点！ 她化生出天遨死时的模样，将魂魄还与此身，想借其逃脱天道罪责，吸纳众生厌憎的煞气。 为突破，为成仙，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她嗤嗤地笑着，“若不是你，阿姐早就死于厌鸣师尊的残意，不可能触动煞气助我破境。” “如此，我还真是要重谢你一番呢。” 字字句句，墨箐都听得咬牙切齿，腹中倒吐之意更甚。 “该死的孽畜！连亲阿姐逝去的魂魄也利用，难道你没有一丝愧意吗！” 她通红着眼大喊，不顾一切地翻出无数张符箓。 雷火、藤蔓、金刃、波浪、层岩在同一刻叠起喷涌，威势万千，似有天之伟力向下冲压。 八颗临时激发潜力，对己身损伤极大的丹药被墨箐毫不犹豫地吞入口中。瞬间，她的修为竟层层上涨，一路破进融灵境大圆满！ 甚至于体内残存的高阶煞气，也被她命以邪煞之躯强行调动了出来。 咫尺诀衍生法——破妄尘！ 十二枚细小不可查的魂尘自精神气海中冲出，直直奔向犹如血人般的柳天游。 “天真，大道孤行，只要我能走上登仙之路，她们的牺牲就是值当的。” 柳天游毫不畏惧，百团微型龙煞凶恶吞吃着迎面而来的招数。 “你会心痛此事，还不是因为，与阿姐有所相处，有所交情。”她的目光中泛出清净，不似任何邪修那般浑浊不堪。 “若今日破除龙煞的，只是个陌生人，你还会如此愤慨吗？” “承认吧，世间无生灵可脱逃私心。” “即便是你，异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