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的后生们,随着指挥的那人压低声音的口号声,步伐很整齐。 乌泱泱的村人跟在后面,全村几乎都出动了。 虽然现在不让披麻戴孝,也不让大办丧事了,但金大春的葬礼还是非常体面的。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走路用了三个小时。 抬棺的后生换了一批又一批。 没有一个人中途离开。 终于,到了金大春给自己选定的风水宝地。 苏如意不懂风水,但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一眼看去,就是个长眠的好去处。 苏如意惦记着报仇的事,留心找丁秀萍的身影,然而没有找到。 在丁有粮的张罗下,葬礼的各个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苏如意用双手捧起第一抔有点湿润的泥土,洒在了棺木上。 不知是谁带头嚎了一嗓子,一瞬间,哭声震天。 沈国梁也来了,挥动了第一铲子土。 王大厨也来了,带了好几个自己炒的菜,还有一堆稀罕瓜果,准备待会儿当贡品。 苏如意被舒兰搀到后面,眼看着一个坟茔出现了。 “石碑还在赶工,七天后立碑,正好能赶上!”丁有粮来到苏如意身边,低声道,“小苏大夫,你要保重啊!” 关于立碑,金大春倒说过: “给自己搞的墓那么大、碑那么豪华的,都是傻子! 直接等于告诉后世的盗墓贼们——快来挖我啊! 把我的老胳膊老腿儿的,都给挖出来晒一晒啊! 如意我告诉你,我死的时候啊,可不立什么碑! 毕竟,我在这十里八乡可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人家啊,肯定以为我有什么好的陪葬品!” 苏如意焦急起来:“丁叔!” “放心,上面没有金老爷子的名讳,只有‘杏林春暖’四个字。” 丁有粮抹了一把脸,“老头子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苏如意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丁四赖和冯爱娟夫妇突然上前,跪在了坟前:“金大夫,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打您房子的主意了!”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这又是闹哪样?! 冯爱娟哭道:“自从您老人家昨晚显了形,我就知道我错了!可您不依不饶啊,在梦里缠了我一宿啊!我现在给您磕头认错,我再也不眼馋那房子了!那房子卖您了,钱货两清,是我们贪心!” 苏如意皱眉一想,就明白了——冯爱娟看到的,必然是捡来的那个老爷子!她心虚,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她正要说话,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冯爱娟你是不是傻了?那房子是我们家的,当初说好了是借给金大夫住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如意看向正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后生。 刚才,苏如意就注意到了他们。 这几个人,只是跟着走,一次也没有去换着抬棺。 她认出中年男人叫钱虾,是个无赖。 钱姓是外来户,就他们一家。 人丁倒是很兴旺,已经有祖孙四代了。 他们要干啥?! 钱虾翻着眼皮看了看苏如意:“你个小丫头还挺能捡现成的!四间大瓦房,你以为这么容易到手?” 冯爱娟抢上来:“姓钱的,宅基地当初是你们家卖给我们了!这里面还能有你什么事儿啊?” “你有啥证据?!”钱虾掀了掀眼皮。 “你……”冯爱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宅基地当初是不让买卖的,都是私下商议,当初是找了丁大国的爹作保买的,这人现在早化成灰了! 钱虾得意洋洋:“宅基地是我钱家的,这上面盖的房子,自然也是我钱家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三四个后生异口同声。 “哦?”苏如意不动声色,“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钱虾得意道:“我是没有,可这地分给我们老钱家是能查到的,你呢?你有啥?” “我有房契。”苏如意清晰地回答。 “啥?你怎么可能有房契?!”钱虾呆住了,“房契不是早烧掉了吗?” 苏如意拿出房契递给丁有粮:“大队长,您帮我看看,这个房契管用不?” 丁有粮跟几个老辈人传阅了一遍,都点头道:“是正经房契。” 钱虾犹自不服:“有房契也说明不了啥!你在我的宅基地上盖房子,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苏如意看向大队长。 这事,今天一定要解决了。 她开口道:“大队长,这房子如果我不继承,是不是大队就收回了?” 丁有粮点点头:“流程上是这样的,反正到不了钱虾手里!” 钱虾哼了一声:“就算到不了我手里,也不可能白给这个丫头了!四间大瓦房呢!院子里还有一口甜水井!咱们村统共就有三口甜水井!” 苏如意又问:“这房子买下来,要多少钱?” 丁有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是要买下来。 他虽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永绝后患的最佳做法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四间大瓦房,加一口好井,这样的房子,怎么也得……四百块!”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他没有说的太低,因为买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贪小便宜的人捡漏。 苏如意看向钱虾:“这房子,已经按流程归了大队。现在我先问你,你买么?” 钱虾往后缩了缩身子:“我又不傻,谁他妈花钱买啊?” 苏如意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堆大团结,数了一遍:“大队长,这是我差不多所有的钱了,正好四百块,您数数!我师父这房子,我向大队买下来,可以不?” 人群又是哗然,有念叨苏如意傻的,有说金大春招了个好徒弟的。 还有人已经在想,大队账上要是多了这笔钱,自己以什么名目弄到手里一些了。 丁有粮压住众人,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苏如意又看向人群:“还有谁要买的吗?可以竞价!” 说着,目光定在钱虾身上。 钱虾忙不迭退入了人群中,低下了头。 不知那个婶子啐了一口:“姓钱的,你他妈什么东西啊!葬礼上逼迫人家一个小姑娘!没有一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