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白,宫墙之内灯火璀璨。
冬至宴设在义庆宫。
听着殿内的丝竹管乐悠悠不绝,姜姩裹紧身上的素锦小袄,站在寒风瑟瑟的殿外,只能将身体贴着门缝,感受着殿内的溢出来的些许暖意。
她是替沈妃来的,并无资格入席,只能等在外面准备上场献艺。
偶有加酒水的小宫女打开殿门,一股果香混杂着熏香扑鼻而来,殿内在烛光和夜明珠的光辉下,光影交错,金碧辉煌。
姜姩趁机伸头朝里面望去,就见殿内众嫔分坐大殿两侧,中间的舞台上有正献艺的妃子们身着轻纱罗裳,身姿曼妙,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还想往前看看皇上在不在,两个宫女青绿的身影便挡在了她眼前,接着殿门被合上了。
她随意在殿门边蹲了下来,过了一会那两个宫女便出来,殿门一关上,她们便相视一看,红着脸直跺脚。
“没想到皇上今夜竟到了。”
“我在这义庆宫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呢,没想到皇上生得那般俊美。”
姜姩撇了撇嘴,好看有何用?薄情又疯批。
“刚才林妃献的那支霓裳舞曲皇上好似很喜欢,看着入迷呢,今晚怕是要翻他牌子了。”
另一个小宫女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已不是林妃了,刚才一曲舞罢,龙颜大悦给她晋了贵妃呢。”
姜姩皱着眉,咬着下唇,林馨儿短短几日从修仪被裴玄升到了贵妃,裴玄这眼光,我呸。
殿门再次被打开,推到了她后背上,她赶紧站起身来。
是一个小太监,见她没穿宫女的衣服,便问道:“替沈妃娘娘献艺的吗?”
姜姩点点头。
小太监淡淡道:“下一个就你了,准备一下。”
说完,殿门就被关上了。
姜姩脱掉身上的小袄和鞋。
她里面只穿了那件连夜裁剪出的战袍,白色的雪缎被裁剪成吊带短裙,裙摆上缝了好几层雪纱。
那纤纤玉臂,光滑白皙的腿,展露无遗。
她抬手将披在身后的秀发,高高盘起,露出细长白嫩的脖颈。
这幅装扮真是惊得殿门口的两个宫女瞪大了眼睛,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姜姩看着她们震惊又嫌弃的目光,头一歪道:“我跳芭蕾穿成这样奇怪吗。”
五禽戏她真不会,但好歹学过十年芭蕾,之前在年会上跳过,还被同事们起哄出道呢。
小小宫宴,定也能拿捏。姜姩给自己鼓鼓气。
又在冷风中等了好一会,即将被冻僵之前,殿门被打开了。一道明晃晃的光从殿内照出来,小太监朝她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姩赶紧站直身子,咽了一口口水,冻红的小脚轻轻迈进那铺着白玉地砖的大殿中。
夜明珠的光辉衬得她的肌肤越发莹白发光,她巴掌小脸上神色有些羞涩,精巧的鼻头被冻得微微发红,身穿众人从未见过的小白裙,无论从惊艳程度还是惊讶程度而言,此刻的小贵人就如雪中走来的精灵一般,本就不是凡物。
身后殿门被关上,歌舞升平的大殿因为她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齐齐朝她投来。众目睽睽下她的心跳加速,只能让自己目光防空,强忍着微微发抖的脚尖,走到在大殿中段,停了下来。
她微微福身:“嫔妾参见皇上、皇后。”
她低着头将目光垂下,看着脚下鸟兽纹的绒毯。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平身的回应,她的心里忽然一慌,越发不安的想要偷偷抬头看看,就听一道清冷的女声道:“平身吧。”
是皇后的声音,裴玄离场了吗。
“是。”
姜姩微微抬头,灯光模糊中她看见殿上端坐着两个人影,他在!
没待瞳孔聚焦看清殿上人的表情,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
她微微敛眸,再抬头朝着四十五度角望去,她脚尖轻轻垫起,她将纤细的脖颈优雅地扬起,宛如晨曦中初绽的百合,散发着不染尘埃的清新与纯洁。
大殿中的众人,无论是席间的妃嫔,还是殿中的侍卫,负责伺候主子的太监宫女,此刻全都屏气凝神看着殿中如仙子般的少女,正期待地看着她轻轻玉臂轻轻抬起,就听一声玉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的刺耳的声响,众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知风雨已来,他们纷纷将头低下去。
姜姩也吓得缩起身子,睁着大大的杏眼,恐慌的朝大殿上那摔下玉盏之人望去。
裴玄深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含怒气,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纵是勾栏瓦舍的女子也比你知廉耻!”
男人气的胸前起起伏伏,他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恶狠狠朝殿中扔去,怒吼道:“滚出去!”
殿内每一个呼吸除了裴玄的,都开始小心翼翼。
姜姩被裴玄忽如其来的震怒的吓得缩在地上,勾栏女子?她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平阳公公打破一片死寂,他默默从殿上走了下来,弓腰捡起裴玄扔的大氅,走到姜姩身前,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朝殿外领去。
殿门再次被关上,风雪迎面而来,除了身上披着的那件大氅还带着些主人的余温,她觉得身心俱寒。
一双晶莹的杏眼垂下,就听平阳公公低声道:“这儿冷,娘娘回宫吧。”
姜姩抬头看了看平阳公公那张待谁都温和的脸,强忍着眼泪道:“谢谢公公。”
她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递给平阳公公:“我不知廉耻,莫脏了皇上的衣衫。”
她弯腰抱起自己脱在殿外的衣服,转头朝夜色中而去。
平阳公公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大氅,无奈地摇了摇头。
※
重熙宫里。
沈妃正坐在暖炕上翻看着程云给她寄来的信件,就听自己的房门被一阵暴力拍打。
她面色一惊,宫里正冬至夜宴,谁来敲她房门啊,她批了一件中衣,下床半拖着鞋,匆匆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一阵震耳欲聋哭声跟着朔风吹进来,她惊得眯了眯眼,再仔细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姜姩鼻涕眼泪糊一脸,可怜巴巴站在门口。
沈妃眸子一怔,这是演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