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哥把脸一板：“那你就别买！谁按着你的头强迫你买了？这油布、蛤蜊油，都是改善生活的东西，饭都吃不饱的人就别在这儿凑热闹，回家躺着省几口粮吧。” 卯生哥看了眼大庆：“去，把布头都收回来。别叫外头人以为我们长山漾的人是一群白拿白占的强盗。” 这番话对这年头的人还是很有用的。 集体的荣誉感大过天。 长山漾的脸不能丢，丢了，以后镇上派任务、分东西，他们村肯定会被排挤，可真不值当。 有卯生哥撑腰坐镇，大庆底气十足，提溜着筐，走过人墙。 大家陆续把布头、蛤蜊油扔回了筐里。 走到一个面若银盘的女人面前时，那个女人没有把蛤蜊油还回来，而是递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钞。 “你再给我一个，我要买两个。这不快过年了，给我山里的姑嫂一人一个。” 大庆比自个儿赚了钱还高兴。 他低头好好挑了个贝壳纹路漂亮的，递给那个女人：“姐，钱我等会儿找你，现在没零的。” 女人笑着应了，拿着蛤蜊油钻出了人群，跟自己的好姐妹们一起摆弄去了。 有了卯生哥坐镇，又有人先花钱了，一些观望的人也就卸下了防备。 特别是要买蛤蜊油的，都陆续开始掏钱。 毕竟能舍得买蛤蜊油，家里至少是大凤婆家那样的条件，温饱还是多少能保证的。 现场尴尬别扭的气氛渐渐被高涨的买到实惠东西所带来的喜悦冲散。 花钱的是少数，大多还是看热闹的。 看着一个人掏出钱，围观的人脸上都会堆满又嫉妒又眼馋的复杂表情。 拿到东西，更是会有一堆人围上来要看，能摸上一把就更好了。 总共也就油布、蛤蜊油、布头这三样东西。 可即便是一样的东西，大家也要摸摸这个的，再看看那个的，怎么也馋不够。 阿玲婶在卯生的盯视下，没能顺利白嫖一盒蛤蜊油。 她比谁都看得起劲，到处撺掇人打开看看，又游说每一个没买的女人掏钱买一盒。 但西山一共才放出来七盒蛤蜊油。 之前说定要买的七个人当中，有三个都没有买。 毕竟是不能充饥不能御寒的东西，销路确实会差一些。 不像油布。除了之前预定的那几个人，现在还多出三个人要买。 一个牙都没几颗的大爷颤巍巍掏出两张破得不成样的五角钱，捏了又捏，狠心把钱递给西山：“这雨势延绵，家里连床头都漏水了，再不补，半夜要连人带床淌走了。” 西山记得他跟老伴两个人过活，孩子们早些年就没了。 他笑着收了他的钱，暗暗多给了他一张。 大爷急了：“我就买一张。” 西山悄声说：“您先拿回去补，等放晴了，我去给您补屋顶，这油布我收回来。” 他把钱塞进兜里，拍了拍：“这钱先押我这儿，您别声张，油布收回来了我还您。” 大爷瞪着泛白的眼睛，很久才明白过来：“你……这是当给我？” 西山笑道：“大爷，您年纪挺大了吧？这脑子还跟年轻人一样好使呢。对，就是当，等我赎回来，这钱我分文不取还给您。” 西山又拉着大爷，反复叮嘱了好几遍，千万不能叫人知道。 刚才有年轻人想白占的情景，大爷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眼中泛着泪花，不住地答应：“小伙子，你是个好人，你放心。” 大爷把油布抱在胸前，不敢停留，脚步矍铄地离开了。 老三也不情不愿地交了钱领了油布。 大兴看到他，嘴上也不饶人：“刚才不是说没钱？” 老三有些羞愧，低头嘟囔着：“这钱是我管我妈拿的……” 西山问：“你家里困难吗？” 老三说：“倒是不困难，我修发动机也能贴补不少。但我妈说，她得给我攒着，将来讨媳妇呢。” 大庆“嘿嘿”一笑：“那你买盒蛤蜊油，正巧，这儿还剩一盒呢。你手里拿着蛤蜊油，就在这儿喊那么一嗓子，谁跟你结婚，你就把这洋气货送给她当定情物，准成！” 老三偷眼瞥着远处扎堆的几个年轻媳妇和姑娘，脸上更红了。 西山拿起最后的那盒蛤蜊油：“这不卖了。我给人留的。” 大庆看没有热闹看了，笑嘻嘻地撞了一下老三的肩膀。老三推了回去，没好气地走开了。 布头卖得是最好的。 一斤布头数量非常可观，只要手巧，针脚仔细，估计能拼出三米左右的布匹。 而且布头是全家都能用的东西，又快过冬了，总是要做点衣裳、被褥的。 西山为了让西玖玖也感受到供销社这第一笔生意的快乐，每次收下钱，都会趁人不备扔进车篷里。 西玖玖欢欢喜喜地收着钱，一张张抹平收进空间。 空间不能复制钱币，但总比外头安全。 西玖玖虽然没有帮着卖货，也开心极了。 她唯一有点纳闷的是：“这人类的钱，怎么总一股汗馊味？” 没多久，布头卖空了，油布也额外多销出去两张，共二十五张。 西山心里有数，除去那个大爷的两张，这一回，他赚了十八块六。 没有野鳝鱼的钱来得简单。 但这是他踏实迈出的第一步，以后开张的日子多着呢。 西山把车篷收拾好。 卯生哥自从给大伙儿训话后，一直坐在会计值班室的门口打盹。 他跟西山一样，整条裤子都是湿透的。屋子里有点闷，这会儿裤子都裤子被蒸干了。 他闭着眼睛，但偶尔还会打个喷嚏。 西山抱着剩下的八张油布走过去：“卯生哥，” 卯生哥睁开眼睛。 西山说：“我想把油布存在值班室里，等过几天我再还回去。” 卯生哥迷瞪了一会儿，问：“钱都收齐了？” “嗯，收齐了。” 他站起来让西山进去。 等西山出来，他说：“等大队长回来我替你问问，这八张队上能不能包圆，反正用处多得很。” 西山一笑：“那敢情好。” 卯生哥看近处无人，又说：“他还有其他要给队上置办的，等他回来，我叫你。” 西山一听，心中暗喜。 面上却还是淡定从容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