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的板车、蓑衣斗笠、胶鞋,就整洁肃静地放在办公室一角,等着西山带它们出发。 油布、蛤蜊油,烂布头、散碎煤渣。 为了尽可能让西山顺利取到全村期盼的这些“奢侈品”,大家有力出力,有装备出装备。 西山上一夜没有回山里,而是直接宿在了会计的值班房里。 第二天西山钻出被窝,就听到外头人声鼎沸。 外头还下着雨,天也还黑着,但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开会都从来没这么齐全过。 西山虽然很清楚这浓度过高的关照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但还是不免有些动容。 这年头做什么事都很难,举全村之力买几头猪,举全村之力抢收少的可怜的一点稻子,又举全村之力凑出一套防雨的器具。 不管是大事小情,好像一个人就是干不成的。 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团结协作、抱团取暖的方式。 反倒是西山这个经历过高速高科技的现代化的老人,有些适应不了。 因为他有小狗,物资之丰富,可以顶一个村乃至一个镇。 卯生哥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装了热水的,搁了两片鲜姜,路上驱驱寒。” 西山接过,他又叮嘱道:“买不着也无妨,别把自己搭进去。” 他这话意有所指。 哪儿有那么轻易就能接受这么小规模采购的地方?他是担心西山要去黑市买。 西山何尝不知道,其实来送他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抱着怀疑态度的,又盼着他能真带回便宜东西,又期待他闹一场笑话。 西山笑道:“放心吧,这回我先去,谈妥了,下回就得麻烦你们了,一起去搭把手。” 大庆第一个说:“都别跟我抢,大山哥,你下回先带我去。” “好说。” 西山说着,低头去找西玖玖。 却见西玖玖已经钻进车篷底下了。 “山子,有人送给你一个土豆哎。” 见到曾经的老朋友,西玖玖拿爪子拍了拍:“你好呀,小土豆。你的脸怎么绿了?” 土豆是大媳妇儿叮嘱大兴一定要带过来的,有点发绿,应该还能吃。 西山谢过大兴,穿上防雨装备,拉着车,低头钻进雨里。 屋子门口挤了好几层人,像是在目送一叶孤舟闯入大海。 这一路,西山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累极了,西玖玖倒是开心惬意。 从前都是窝在一个背篓里,哪儿有板车宽敞舒服啊? 而且两米开外就看不清东西了,路上也根本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西玖玖畅快地从空间里拿出棉被,那棉被极厚,小小的板车被塞得满当,踩上去非常绵软,根本站不住脚。 她也不嫌弃被子臭了,舒舒服服打了滚,拿出好多好多吃的。 包子,橘子,玉米,鸡腿。 还有花花绿绿的一堆,这个糖,那个饼干。 她甚至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画报一样的东西,上面有很多漂亮的三四十岁的小姑娘,穿着鲜艳的毛衣,翻到里面印着很多黑白毛衣、手、棍子的图案,还有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小字。 西玖玖听着雨声,窝在被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 小尾巴和韭菜花也一刻不闲着,随着西山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西山停下来歇脚,才意识到西玖玖已经很久没有吵他了。 平时可是安静不了三秒钟的。 他绕到车后去看,只见她倒在被窝里,嘴里还叼着饼干,爪子上粘着一块湿哒哒的糖,眼睛却是闭着的,白白的小肚子均匀有规律地起伏着。 西山脸上有些生冷的疼,被车篷里的热乎劲儿一扑,尽数散了。 他不禁一笑,伸手进去把饼干取下来,替她掰掉糖果,盖了一角被子。 西玖玖就是这样,赶路途中总是会睡着。 西山有她陪着,每每都会很踏实安心。 西山的脑袋很朴实,他觉得,可能是因为知道有她在就饿不着吧。 板车拉到镇医院的院子里,门口有个护士看到了,喊道:“是病人吗?” 西山笑着摆手。 但是雨势太大,护士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摆手,撑着伞出来帮忙接应。 她伸手去掀被子,发现是一条小狗时,立刻就有些窝火。 “你这同志,添什么乱呢!” 护士跑回大厅,拍着裤子上的水,气恼地狠狠剜了西山几眼。 “车子停边上点,等下还有病患要来呢!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就是病患家属呢……” 西山倒是不恼。 他停好车,剥下身上哗哗淌水的雨具,把自己抖干净以后,才从车里把西玖玖抱出来。 西玖玖暴露在冷空气里,一下子也醒了,迷迷瞪瞪地打量着周遭。 西山这才笑道:“我来看沈云章的女儿。” 沈云章的女儿在医院一住就是半辈子,全医院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护士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小狗:“狗不能带进住院部的。” 楼梯上“蹭蹭蹭”急急跑下来一个人,正是沈云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