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哥咽下嘴里的红薯，朗声一笑：“那肯定。雨下了半个钟头，我看地里水下不去了，就抓紧开始收了。” 他又咬了一口，噎住了，伸手找边上的人要水壶。 军用水壶“咕咚咚”猛灌几口，他打了个饱嗝，才继续说：“你们可得去看看那几个南瓜，要是不摘，留到年后，怕是能长到五十斤。” 大队长又问：“其他村有没有人去？” 卯生哥说：“有，百田漾的白天就收掉了，还有两个村也是白天收的。我早上走的时候，还有两个村过来抢收了。其他都是涝得起的作物，想来也不急着收。” 大队长满脸的喜色。 “好，好。”他拍了拍卯生的肩膀，“辛苦你了。” 他回过头，看了西山一眼，点了下头。 卯生哥也看向西山。 西山只是一笑。 大伙儿聚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打发走午间的困意，就又散开去忙了。 大庆一直在檐下转圈，好不容易熬走了这一堆人。 他早听茂娘在厨房里吹嘘刚才那个外村人是卷烟厂的、高价买狗、跟西山还是旧相识的事。 西山也要去忙活了，大庆忙凑过来问西山：“你还认识卷烟厂的？那你能……” 他小心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被挤过来的大兴推了一把后脑勺。 “鬼鬼祟祟什么呢？” 今天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大兴也一直笑眯眯的。 他一把揽住大庆的脖子：“你想要什么，就跟你大山哥讲。” 大庆一脸崇拜：“哥，你怎么还认识卷烟厂的人呢？从前你也没提过呀。” 西山敷衍道：“那我也买不起烟，我提这干什么？” 他反问大庆：“你买得起？” 大庆连连咋舌：“别说买不起了，就是哪天发了横财买得起了，那也舍不得买呀。这一包烟都能买我们家一个月的口粮了。” 西山说：“这才是正经。烟对人有百害无一利的。咱们攒下钱来买点实际的东西。” 大庆说：“老三在挨家挨户问谁家要油布。那玩意儿我不要，大山哥，你还能买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大兴说：“你不要我要，垫在床板上也好的，小孩子一天天的尿炕，那床褥子都快成薄薄一片了。” 大庆顶嘴：“那你买了不就是我也有了吗？我手上就那几毛钱，我想买点别的。” 西山问：“你想买什么？” 大庆脸上一红。 大兴朝自己弟弟丢了个白眼：“扭捏什么？娘们儿唧唧的。” 西玖玖闻到了瓜味：“汪呜，大庆要处对象啦？” 大庆吱唔着：“我……我买一根蜡油。” 所谓的蜡油，是现在大家最常用的匀面护肤品，长得很像白蜡烛，小小一根手指长短，拿塑料膜包着，塑料膜上印着红色的小字。 之前双娣也开口要过，但西山只有更高级更贵的蛤蜊油。 “蜡油没有，蛤蜊油要吗？” 大庆愣愣的：“蛤蜊油？那不腥吗？” 西山明白大庆是没听过蛤蜊油，解释道：“那是城里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拿来擦脸的，装在蛤蜊壳里，所以叫蛤蜊油，不腥的，香得很。” “要很多钱吧？” 西山笑道：“还是那句话，得看大伙儿要多少。要的多，就便宜。要是只买一个，那就是供销社里的价，六毛。” “六毛钱？！”大庆犹豫着，“果然，城里人用的东西，我们乡下人怎么买得起？” 西山笑道：“谈朋友呢，六毛钱也舍不得？人家姑娘要是真是个过日子的，这一盒蛤蜊油，她能用上好几年，也会一直惦记你的好。” 西玖玖笑了：“挺会忽悠人啊。” 西山正色道：“我不是忽悠你。咱们村哪个女人舍得给自己买点好东西的？什么好的全都紧着家里男人用。你要是真想跟对方好，你得学会疼人。” 大庆听着，想了想，一下子来了精神头：“我去问问大姐大婶们，谁要这个蛤蜊油。” 西山拉住他：“你一个糙人怎么说得清楚？来，我带着一盒呢，原本是要给我家姑娘的，你拿去，让大家伙儿试试。” 说着就在自己兜里装模作样地找起来。 西玖玖拿了一盒出来，丢进他的裤兜里。 大庆拿到蛤蜊油，好奇地打量着，然后问：“这，这怎么开啊？” 西山笑道：“你找个女人问问，她们准知道。” 打发走大庆，大兴还等着呢。 大兴问：“你预备什么时候去买？老三那儿已经有十几家要了，你一个人怎么拿回来？我跟你一起去搭把手吧。” 西玖玖“汪”了一声：“还有我呢。” 西山笑道：“我借队上的板车就行。队上活儿还多着呢，那些稻子每天都得抖出来翻，你离不开。” 大兴突然也鬼鬼祟祟起来，贼眉鼠眼地左右打量。 西山不由得失笑：“你还说你弟呢，自己也是这德行。说吧，你想买什么？” 大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昨天早上你提到的，布头，你别忘了。我都跟我媳妇儿说了。” 西山笑道：“行。布头最便宜，你也别到处问了。我明天去镇上，捎一些回来。” 大兴喜上眉梢，又说：“还有，你能弄到煤饼吗？也不知道现在煤饼什么价……” “煤饼买不着，太贵了。但是我能买到煤。” 大兴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瞪着西山：“你瞎说什么呢？煤你都能弄到？” “有人扒火车捡的。” 这倒是人尽皆知的事。 大兴定下心来：“那也挺贵吧？” 西山坦然道：“我得去问问。” 西山看时间不早，再这样瞎聊下去，总会有碎嘴子挑错的。 “咱们进去吧。边干活边聊。” 西玖玖从西山身上跳下来：“我要在外面。” 她不喜欢里面的气味，还是外头的暴雨味闻着舒服。 西山犹豫了一下，想着暂时应该没啥危险，这么大的雨，除了沈云章，也不会有外村人过来。 “那你别乱跑，有事就进屋。” 大兴笑着调侃：“一条狗而已，也没见谁家狗成天揣怀里的。” 西玖玖学着他的话：“一条狗而已～ 哼，叫你看看，姑奶奶我是什么神仙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