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镇子的路上,大队长对西山说话更加热络了。 “大山,我一直觉得你踏实肯干。今年去当稻客的事,你可一定要发挥光热,别一味躲懒不担事。” 西山笑道:“我答应了去参与帮抢帮收,肯定不会磨洋工的。” 大队长狠狠拍了下西山的肩膀:“你就不是磨洋工的那种人,我对你是很放心的。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当个小组长,带领整个稻客队伍,让别的村看看我们村的能耐。” 西山一皱眉:“当小组长?” 他都没有一丝犹豫,直接问道:“行,那能多给我算点钱吗?” 大队长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表情瞬间绿了。 “我说大山同志,你参加生产活动,就是为了钱吗?你很缺钱?” 西玖玖一条狗都听不下去了。 “汪,谁干活不是为了钱啊?” 西山经历过这个年代,知道大家对于生产劳动的理解,跟五十年后还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跟大队长较真,只是一脸诚恳:“是,我很缺钱。” 几乎所有人都很穷,但这么坦诚地跟主管生产的大队长表露自己对于金钱的渴望的,西山恐怕是头一个。 一旁的矮脚虎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对西山的欣赏。 他靠过来要说什么,西山知道他又要提卖狗的事,笑道:“哥,我有把子力气,能挣。” 大队长不理解:“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只要你好好挣工分,队上不会少你们家一口吃的。” 西山想起每次分的那点寒酸的口粮就觉得心酸。 他说:“队长,咱们猪也买妥了,我想问矮脚虎大哥一点私事,你别介意。” 大队长好奇地看着两人。 西山毫不遮掩,直接问:“大哥,你们镇上有奶牛吗?” “有啊,黑水镇就养着四头呢。怎么?你们村需要?” 大队长忙说:“不需要,呵呵,我们要奶牛干什么?” 西山郑重地说:“我要。” 他回头对大队长不无恭敬地说:“队长,你知道我女儿,还是月子里的毛毛。她生下来就弱,一天天的只喝米汤,怕是难活。” 大队长是个糙汉子,听了这话,眼中也不免流露出怜悯。 这年头人命最贱,能活一个毛毛头,任谁看着也是高兴的。 西山继续说:“我想给阿七买头奶牛,供她喝奶。如果你能帮我以队上的名义,采购一头奶牛,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大队长刚要拒绝,这是不合规矩的。 西山立刻打断:“这奶牛的钱我出,我们阿七也就喝两年的奶。以后用不上了,这奶牛我捐给队上,就是队上的生产成果。” 大队长听完就心动了。 一头奶牛比猪值钱多了。 大队长犹豫了一会儿,礼貌地询问矮脚虎:“这奶牛……要多少钱?” 矮脚虎眼珠子一闪:“牛犊子倒也不贵,三五十块钱。可你要能产奶的,可不一定有人肯卖你。” “您估计,大概要多少钱?” 矮脚虎耐心解释着:“这奶牛,首先得是成年的,又得在刚下完崽、或者上一胎下完了、又揣上新一批崽的时候……” 西玖玖听着:嗯,成年牛,能下崽……听着就挺贵的样子。 矮脚虎一直没有给出参考报价,西山又催着问,他才十分犹豫地说:“怎么着也得七八百。” 大队长瞪大了眼睛。 有几个人见过那么多钱的?别说见了,可能听过都算是一桩能吹牛的稀奇事了。 西山心中也是一惊,这价格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沉默着,在心里默默计算,要卖一千五百斤鳝鱼,割稻子起码要干满三百个出工日…… 这简直一个天文数字。 而且,即便他愿意没命地去干活,等他攒到钱买了牛,阿七都长大了,还需要什么奶妈? 一行人都沉默了。 矮脚虎看西山不再说话,只当这生意黄了。 也是,别说个人了,就是一个生产队,哪怕是以镇为单位的一整个合作社,一时间也难凑出七八百块钱来。 矮脚虎这么想着,竟然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他们双云镇耕地太少养不活多少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靠卖牲畜幼崽过活。 平日里大伙儿都紧着牲畜吃,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只为了能让牲口们多长膘、多产崽。 他都没想过,要是论起那些做种不卖的成年牲口们的价值,他们村其实算得上坐拥金山银山了。 矮脚虎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这么想着,他对注定永远买不起牛的西山生出了同情。 “我提个建议,你看下能不能采纳。” 西山看着他。 矮脚虎清了清嗓子:“牛你也别买,你从我们镇定牛奶就行了。” 连大队长都好奇上了:“牛奶也能单独卖了?论碗还是桶?” 矮脚虎笑道:“论罐。我们的牛奶都被隔壁金市的一家化工厂收走了。” 大队长奇道:“化工厂要牛奶干什么?” 矮脚虎有意炫耀自己的见识。 “你们没听说过,有种东西叫牛乳粉?” 西山差点跳起来。 他一把拦住快步走着的矮脚虎:“牛乳粉?是奶粉吗?冲一冲可以给毛头喝的那种?” 西山当然是知道奶粉的,但他不知道这年头已经有奶粉了。 矮脚虎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大兄弟也知道牛乳粉?那你听过雀窠牌麦精牛乳粉吗?外国的好东西。那家化工厂就在学着做呢,研究怎么把牛奶变成那种容易保存的粉末。” “真的?”西山喜出望外。 要是阿七能喝上牛乳粉,那他还买什么牛? 矮脚虎看西山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 西山确定,这“麦精牛乳粉”,就是奶粉。 他急切地拉着矮脚虎:“我上哪儿能买到这麦精牛乳粉?” 矮脚虎想了想:“我倒还真没留意过……等到厂里,我找个黑水镇的村民问一问,看有人知道不。” 西山恨不得千恩万谢。 正互相客套着,后面传来大兴的声音:“是长山漾的人吗?” 大兴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从后面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