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坳,穿过坟地。 西山在一块瘦瘦高高的烂木条做的墓碑前停下来。 “顺男,我带孩子们一起过日子,在那片山坳里,你伸长脖子就能看到。有什么要交代的,你就托个梦来,我给你办。” 西山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橘子,放在墓碑上,就抬脚走了。 西玖玖越过西山的肩头,看着两座矮矮的山头,一大片乌云压得低低的,像天塌下来一样。 “山子,汪,咱们的新家不会被这场大雨毁掉吧?” 西山头也没回。 他的语气像脚步一样轻快:“那就再建一次,我有手有脚,还有几十年的力气可以使,不怕。” 乌云像追着他们跑一样,很快就垂在他们头顶了。 西山气定神闲地往村子里走。 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大凤婆家。 阿玲婶正抱着阿毛在院子里吆五喝六的,大凤则在手忙脚乱地收衣服。 “墙头的南瓜皮也得给我收了!” “哎。” “别忘了门檐上那盆葱!” 大凤有点为难:“妈,这葱不是早死了吗?还要干什么?” “你个懒货,不想爬上去就直说!谁说死了?兴许春天还能抽芽呢。” 大凤脸上一阵臊:“那……我去屋里搬个梯来……” 西山紧赶几步,稍一踮脚,帮大凤把那个泥盆摘了下来。 “干爸?你怎么这光景来了?快下雨了。” 阿玲婶看到西山,眼珠子都亮了。 她棺材板一样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个笑来:“呦,大山回来啦。” 西山冲阿玲婶只是微一点头,把盆递给大凤:“阿七呢?” 阿玲婶抢着说:“阿七睡着呢,刚吃饱了睡下,还得半个点才醒呢。” 大凤几天不见,脸上像是红润了一些,整个人也像吃了酵母一样,看着没有胖,但很蓬松。 阿玲婶凑过来:“大山呐,这几天我可是天天给大凤炖鳝鱼吃,你瞧她,奶水可足了。” 说着她就非常自豪地上手在大凤胸下面掂了一下。 大凤没有闪躲,只是低头躲避着西山的眼神。 阿玲婶中气十足,看来这几天吃得也挺好。 她踢了大凤一脚:“去把你妹子抱出来,给你爸看看。不是我吹,大山呐,阿七长了得有半斤!” “等会儿。”西山沉声道,“让阿七睡着吧,要下雨了,现在抱着走,怕她受凉。我等她醒。” 阿玲婶一愣,忙说:“是是是,月子里的毛头都脆生,小心点好。” 西山在屋檐下找了个小矮凳坐下。 阿玲婶的眼睛时不时瞥向西山随身带着的背篓。 趁着西山起身去帮大凤收东西,阿玲婶连忙快走几步,探着一双绿豆三角眼看进背篓。 西玖玖正在打盹,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 “嗷呜!” 阿玲婶被吓了一跳。 她把阿毛往怀里紧了紧,问:“呦!大山,你又从哪儿弄来一条狗?” 西山听到动静赶紧过来,蹲下来查看兰花的情况。 确定兰花没事后,他才回答:“就是前两天阿武买来的那条。” 阿玲婶不信:“净瞎说,这狗看着有三个月了吧?前两天那条狗我又不是没见过,那条可小了,跟只小鸡崽一样。” 西山也不解释,拿出一个鸡蛋堵她的碎嘴:“婶,你拿个家伙来,把这两斤鸡蛋拿走。” 阿玲婶刚才就瞥见鸡蛋了,只是那么大、那么白净,她有点吃不准是不是鸡蛋。 西山拿了一个出来,她才算看了个真切,露出一排缺东少西的牙,笑得合不拢嘴。 她立刻扑上来,把西山手里的鸡蛋抢到自己手里,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她又蹲下来,想要多拿几个,里头小狗马上低低地吼着:“嗷呜。” “呦,大山,这狗怪凶的。” “你打搅它睡觉了,它自然没好脸给你。”西山摸了摸兰花的脑袋以示安抚。 他催促阿玲婶:“去拿个家伙什儿来,鸡蛋我替你拿出来,你别碰狗,咬了没钱治。” 阿玲婶有鸡蛋拿,也不计较西山态度上的孤傲了。 狗嘛,让着点也是应该的,好人不跟狗斗。 她咧着嘴小跑着去屋里,想拿个最干净最全乎最柔软的容器。 鸡蛋多金贵啊。 最后她拎着阿毛小时候用来睡觉的一个蓄了棉花的菜篮子。 “就拿这个装吧。” 西山一个一个往外拿。 阿玲婶一眼一眼地盯着看。 每个鸡蛋都鲜亮光洁、个头硕大。 大凤也过来看了。她觉得这些鸡蛋比前几天给她的那个还要大,喉咙里不自觉地咽着口水,脸上也不觉露出了微笑。 婆婆再抠门,她要奶阿毛,肯定也能分到一点点尝尝的。再不济,闻点味道、喝点汤也好的。 阿玲婶则越看越馋,眼珠子都快黏到鸡蛋壳上去了。 她把阿毛塞进大凤怀里,自己两只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鸡蛋。 “……十四、十五……”阿玲婶一边数,一边万分期待地盯着西山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