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洛京城,安静得不行,路上没碰见半个耳目或是宵小。 只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夜色之下,府中下人们两人一组的在府中巡逻,门户看守得也比往常都要紧。 便是那主家的公子小姐,也是捏紧了帕子立在窗下,脸色惶然,生怕天一亮自己就会变成贱民,或是尸体。 也是,太子是损失了二十人,但受到牵连与敲打的远不止这二十家,朝堂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这朝堂上下,真正干净的几乎没有,人人都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灭门的林永祥,或是成为那些个“大义”揭发太子之后又愧疚自尽的人。 人人都想活,但人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活。 谢瑶华与容铮在屋瓦中穿行,将沿途各府的情况尽收眼底,快到悠然居的时候,两人在附近街巷一前一后落下。 月色莹白,清风徐徐,带着一丝凉爽。 谢瑶华回头看容铮:“我原以为,太子灭林永祥满门,你也会灭那二十个人满门。” 容铮笑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残暴?” “难道殿下要向我证明自己良善?” “需要吗?” “不需要。” 容铮便看着她笑了。 谢瑶华觉得他这笑有些晃眼,别过脸道:“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太子的人,给你提供的是假情报?” “有个事,你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容铮轻声,“每一次,你都很放心地把后背露给我。瑶华,你信任我,我自然也全然信任你。” 谢瑶华一怔。 她现在就是背对着容铮,不止这一次,很多次,她都背对着他。 后背,是一个人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向别人露出破绽,那相当于是给别人递刀,给别人创造杀自己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都涩了几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故意露的,是为了取信于你?” 少女眼神清澈,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阴郁,容铮走上前,望进她眼底:“如果我连你是不是伪装都看不出来,那我今晚也没资格与你一起来悠然居。”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谢瑶华这么想着,脸就有点发烫,她连忙迈开步:“现如今我的确值得殿下信任,但以后就未必了,希望殿下睁大眼睛,莫要被我骗得全盘皆输!” 容铮笑了笑,抬步追过去。 悠然居一片漆黑,只后院某个厢房有一豆微弱的光。 谢瑶华推开门,与里头的聂凤来了个四目相对。 “来的竟然是你,看来我和殿下都猜错了方向。”话说完才看到容铮,聂凤啧了一声,“大殿下,久仰。” 容铮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问谢瑶华:“是要我将她按下你再来打,还是你自己亲自动手?” “我亲自动手。”谢瑶华淡声,“还请殿下替我守紧四下,这是我与聂大娘的最后一次对决,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容铮退了数步,静静地站在廊下,谢瑶华冲聂凤微笑:“聂大娘,来吧。” 聂凤总觉得谢瑶华的眼神奇怪,她站起来:“谢姑娘,你还小,听大娘的,回去休息吧,莫要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把自己的性命送上,不值当。” “我觉得值当那就值当。”谢瑶华说着暴起攻击,“动手吧聂凤,拿出你的所有本事来,别死得太难看!” 聂凤边迎战边摇头:“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罢了,既然你一心找死,那我便成全你吧,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我会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她本以为五招之下,谢瑶华这个黄毛丫头必死无疑,结果十招过去,自己竟然占不到半分便宜,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谢瑶华所使的武功套路,与她一模一样! “你是谁?!” “我是你爹!” 谢瑶华的攻击越来越暴烈,半点余地也不留,聂凤越打越心惊,不得不使出全力去应战。 前世,谢瑶华的武功是聂凤所教的,聂凤对她的一招一式无比熟悉,但这不是前世,对聂凤来说,谢瑶华就是个不明身份的高手。 但谢瑶华对聂凤的套路也十分清楚,聂凤的破绽在哪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几十招过去,谢瑶华仅仅是被削了一角裙摆,聂凤的腿上却是被谢瑶华划了三刀! 聂凤又气又惊,这三刀如果划在她脖子,她敢说自己定然活不了! 她是大兴国最顶级的杀手,除了官家养的皇家暗卫,放眼整个大兴,无人能与她匹敌,可眼前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女孩儿,竟然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招式,直攻她的破绽,逼得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你到底是谁?!”聂凤再一次暴问。 聂凤情绪一激动,便又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谢瑶华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剑。 这一剑不再是轻轻擦过,而是直直刺进她腹部几寸! 聂凤吃痛,动作微滞,谢瑶华又接连刺了三四下,最后一下她压着剑柄,往聂凤胸口狠狠一戳。 剑尖穿胸而过,如一枚钉子,将聂凤钉在墙上,她两脚离地,如一条鱼干,连抬手都没有了力气。 聂凤满脸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屈辱的一天! “你到底是谁?”聂凤崩溃了,“说啊,你到底是谁?!” 谢瑶华出去问容铮和他的侍卫借了三把剑,两把钉住聂凤的两只手,另外一把贴着腹部的那把剑插了进去,握着剑柄慢慢将剑旋转。 聂凤痛苦挣扎,最后求她谢瑶华赏她个痛快,或是放了她,让她活。 谢瑶华松手,盘腿坐下,淡淡道:“原来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痛苦挣扎,哭泣求饶,真的很快意。” 聂凤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滴落到谢瑶华的脚边,地板暗红一片。 她知道自己会死,但还是一个劲求饶,这狼狈的样子,让谢瑶华想起了前世的许多往事。 谢瑶华的声音低得如同从地底下钻出:“聂凤,我曾经真的把你当成过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