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收到从宫里传出的命令时,眉头都皱得厉害,两种不同截然的情绪在他眼中不断交融变化,最后化为一汪静湖。 他将那密令烧毁,看着面前的聂寒道:“主子要开始动手了。” 聂寒知他担忧:“这计划,部署了这么久,定能成。” 夜宁拍了拍聂寒的肩膀,突然扬起的笑灿烂如花。 他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笑得如同春光乍暖河冰消融,笑得人心惊。 聂寒的心猛地一颤,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想着要拿那剑鞘去敲敲他的脑袋,好歹是这地下赌场的一把手,该稳重些... 只见夜宁的佛珠将那伸过去的剑鞘一套,随意而又快速地缠了一圈,就连人带剑地拖了过来,气息交叠,聂寒一丝心慌,面上却是冰霜一片:“你又在犯什么病。” 就看见眼前这人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唇红齿白,心中,有什么东西发了芽。 “聂寒,你终于要活在这人世间了。准备好了吗?” 一愣,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伸手挑起了他的珠串,从那禁锢中脱出,看着这间小小的暗室,忽而也开怀一笑。 对面的人,目光粼粼。 他郑重点了头:“我准备好了。” 他本该是个死人,是那场熊熊大火中最不该存活下来的人。 捡了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乞丐,养到如今,倒是他一直推着自己不要惧怕阳光。 被这小乞丐藏在暗室里这么多年,也该走出去了。 什么时候,自己亲自照料衣食养大的家伙,如今行事越来越大胆。 次次想要在他的头上动土,偏偏,他还生不起气来。 假作嗔怒,还被无视,他很气恼。 但他也知道,夜宁为了这一场博弈,做出了多少努力,小乞丐开蒙晚,却比谁都要好学。 那是为了他,为了能跟上自己和主子的步伐,午夜梦回,他躺在屋顶,总能听见这家伙不老实地囔囔:不能丢下我。 都说他算无遗策,进了血滴子后一路高升,爬到江蓠的身侧短短数年便得了信任。 都说他是笑面虎,一双眼睛看这世间所有人都标明了价码。 说他心冷血冷,才能将地下赌坊经营得如此风生水起。 但聂寒知道,他的心,是热的。 从始至终,都活生生热腾腾的。 夜宁盘着手中那佛珠,认真问:“报仇之后,你想做什么?” 聂寒眼神一茫:“帮着主子做完他想做的,你呢?” “你想做什么,我便陪着你做什么。” 今日这盏雨前龙井,似乎有些不一样。 茶叶打着旋儿的,也已然沉在了盏底。 ...... 怡和殿内 平阳大大咧咧地绕着谢七转悠了两圈,意味不明地啧啧几声之后,将一本落了禁军令的册子交到了南汐手中。 “喏,办妥了,话说,能看看你家暗卫长什么样吗?” 谢七一脸冷漠别开了头。 平阳嘟起了嘴很是不开心,手便去拍南汐的肩膀,被李宁祁一下子拽住。 她面色一痛,“哎呦”一声跳开。 南汐瞪了谢七一眼,又去查看平阳的手腕。 还好,这谢七倒是并没有太用力,只不过腕上还是有些红。 边上的宫女们见到此景,全都慌张地围拢了过来。 平阳挥挥手:“没事,都退下,我们闹着玩的。” 南汐取出一药膏,小心打着圈涂在平阳的手腕之上。 指法轻柔,还低头轻轻吹了吹。 看得谢七太阳穴跳了跳,抿唇低声:“对不住。” 平阳一笑,摆了个无所谓的模样道:“南汐,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冷漠的吗?上次茶楼见到的阿雨也是,这次的这个谢七也是,你如此温柔,怎得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说着话呢,就挽住了南汐的手臂来回摇摆,撒起了娇。 南汐将手抽了出来,敲了下平阳的脑袋:“别怪他,我肩膀有伤。故而着急了些。” 可能只有平阳觉得自己温柔吧。 但是小时候,自己也是将她打得趴下,这人才跟在自己身后当起了跟屁虫。 后来南汐也明白,平阳性子单纯,其实很是好哄,那些外头传她骄横跋扈,摆足了长公主架子的人,只不过没有入过她的眼罢了。 外头跑进来一宫女,进了屋子福礼道:“公主殿下,晋王世子求见。” 平阳原本还在关心南汐的肩膀,听到这话,便咧开了嘴笑:“这才几日啊,人就追到我这来了。” 随即对宫女道:“传。” 因新春之故,官员休沐半月,李星昀未着官袍,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白玉冠将黑发竖起,长身玉立,亲自提着一屉子糕点而来。 平阳将宫人遣散,谢七自顾翻身上树,倚在了院内杨柳树枝上。 看那在眼前翻飞而起的衣角,李星昀神色一顿,接着便是将那屉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之上。 “今日府中厨子做的点心甚是不错,我便都捡了一些来,你们来尝尝。” 杏仁佛手,蜜饯桂圆,合意饼,百花糕,还有两盅凉水荔枝糕。 平阳挑着眉,捡起了一粒桂圆,神色夸张地看着南汐灿笑:“我还从没听说过,晋王喜欢甜食?既不喜欢,家中厨子还做了这么多啊。” 被她点破,李星昀脸色一红。 宫内什么东西没有,但是自己眼巴巴的就想见她,便吩咐了府中厨娘多做些花样点心来。 寻这样的理由见她,实在不够体面。 伸长了脖子,将平阳手中的那粒桂圆叼走,南汐轻笑:“很甜,我很喜欢。” 这样的时光,如同儿时一般美好,时光的轨迹交叠,即便冬日也一片暖洋洋的。 李星昀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看得一旁的平阳逗乐的兴趣昂扬了起来。 树叶在空中飘荡而下,再抬头看,谢七已经不在树上了。 这人,又不知去了何处。 想想自己今晨给他的那张画像... 不知何时,突然就开始信任他了,明明...一开始只是愧疚误会,现今,却总觉得深信不疑。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个本该抱有防备且来历不明的人,却莫名令南汐熟悉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