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红花再也没有再见到过桃花树下绿眼睛的山鬼。 浑浑噩噩一般度过这些时日,只有当每次握住她后辈日渐消瘦的手指时,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已时日无多。 她曾经认为作为奴隶的自己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破坏自己的机能,让主人家彻底损失自己这一劳力价值。 那种带有隐秘快感的反抗方式曾经让她激动到不能自已,曾经让她以为自己在这个无边的地狱里始终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边岸。 但这样的想法在被山鬼三言两语的话语里就简简单单地消失了。 为什么报复他的代价却是你失去生命呢? 这样的拷问像是一个无声的巴掌一样扇在了她的脸上。 突破思想的边界,她开始重新审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一个隐秘而阴暗的想法突然就在她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 “西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离开这里?” 夜晚厨房里,因为西维最近去河边垂钓钓上来一条大鱼而想要吃鱼的托奈莉自告奋勇地申请做鱼宴。 在吃鱼这一方面,西维遇到的托奈莉都有一样的爱好。 托奈莉在厨房辛苦地动手。 而西维则负责坐在托奈莉旁边,老神在在地等着上桌吃饭。 显得拥有青年人外表的西维简直冷酷极了。 但很显然托奈莉不这么觉得,每日她们的饭食其实都由西维写好程序的厨房自动完成,偶尔一次自己心血来潮想要吃鱼,然后自己动手的感觉简直棒极了。 她一点也不希望西尔维亚插手。 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冷不丁地,托奈莉问了她一个这样的问题。 西维其实并不意外托奈莉能看穿她的想法,毕竟她们之前一同度过了那么多的冒险,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时间。 而且托奈莉很明显是那种在看人方面很有一套的专家。 从某一个方面来讲,说不定西维她自己都没有托奈莉了解她呢。 因此对托奈莉来说,用一点点时间去看穿西维一贯口是心非的谎言并不困难。 “是。” 而西维也并没有想故意隐藏什么,对于她来说托奈莉并不在要戒备的名单里(而顺便一提目前这个名单里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她向后一仰,翘起自己的二郎腿,看向托奈莉正努力做饭的背影,轻松地问道:“怎么知道的?” 在西尔维亚看不到的位置,托奈莉轻轻勾起了嘴角。 手上工夫不慢,刀光闪过,鱼的鳞片片片脱落。 “从一开始没有什么意义的插手开始。” 她们那时刚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暂时传送枪的损坏不得不在这个世界一边流浪一边寻找可替代的材料。 而西尔维亚明明一直都是一副“死了算了”的死人脸表情,却在偶然遇到一队流放路上的罪犯之后,脸色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托奈莉挺熟悉那种表情的。 那种见到了曾经以为自己究此一生都无法再次见到的人的表情。 因此她在西维完全没有按照她刚才讲述的“尽量别乱惹事”的方针行动,但是托奈莉也立刻拿起武器进行了支援。 她们最后一点武器弹药用在了那一队押送流放人员的官兵身上。 在官兵们奔逃着四散大喊“神仙降临”、“山中精怪”的话语里,她们半道成功截下了这群衣不蔽体、马上就要去死的罪人们。 而他们也正因如此,在这个世界给了她们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托奈莉用力剁下了鱼头。 屋外开始下起了小雨。 “咚——咚——咚——” 菜刀剁着案板的声音沉闷而用力,和着屋外轻轻的雨声,像是构成了一组和谐的杀戮乐曲。 在整个世界满满当当的冲洗里,就连天边的月亮都显得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月亮照亮了在院子里跳着舞的疯女人,她身着一席白衣、脚踩白袜白鞋、头戴白色头带,远远看去,像是穿着丧服,在为谁服丧一般。 一屋子的仆从们不敢上前拉扯这位贵人,却又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因此只能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不停劝说着这位赶快回房。 而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女人是完全听不到的。 她快乐地大笑着,而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只是她看到这个世界就觉得无比可笑,忍耐都无法令她停止。 雨滴落下,她踩着涟漪旋转。 以天为幕,以月作灯,世界沦为她的一张巨大舞台。 她就这样快乐地在这舞台上旋转呀旋转,丝毫不在意舞台的下方究竟有没有观众。 直到她截下一缕月光,说着无人知晓的箴言。 “血月,血月终将重塑一切。” 而这怜悯的雨滴呀,就是神明垂下的一根蛛丝。 * “咚——咚——咚——” 浓稠的血沿着一根白皙的胳膊流下,从被染红的指尖逐滴落在地面。 血落下的声音和水也没什么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