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海将那束桔梗留在了孤寂的土地上。 充满污染淤痕的黑色土地上,绿叶与紫白的花朵鲜艳而显眼,好似雪原上的一匹黑狼。在他们离开之后,这束花也许下一刻便会被污染成一片乌黑,也许会盛开很久。不过目前还是让它的结果成为未知吧。 他与克劳德向更远处行去。 边界黑墙外侧约百余公里的范围是荆棘禁地最外围地区,也是一般独行勇者或是少人小队最常光顾的区域。因此这段地区的邪恶生物的危险级数普遍不高,而且数量也不多,基本上都被来冒险的勇者蝗虫过境般霍霍光了。 在勇者们眼中,邪恶生物无非是分好等级、可得的积分与金币。 姜雾海已经过了为钱焦虑的年纪——好吧,其实并没有过,准确地说,是已经过了看见邪恶生物便两眼放光直接冲杀上去的年纪,否则佐伊活不过第一次与他见面的那个夜晚。追溯到早些年,他也并不是为了勇者积分与悬赏金币而前往界外冒险。 克劳德更不用说,他根本不缺钱。 两人都懒得看一眼徘徊在他们附近连基础智慧都不具备的低级魔兽和邪恶地精。 他们从不在外围驻足,接触的都是荆棘禁地内部最凶恶的魔物。就经验来讲,对他们来说,这个区域除了被污染过,土地丧失生机,人类无法正常生存,同安全区没什么区别。漫步其间,轻松的心情好似正在后花园踏青。 不过荆棘禁地单调的景色让人生不起春游的愉悦心情,一路上克劳德愈发严肃的表情看起来也并不轻松。 姜雾海此时的思绪也挺复杂的。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克劳德颇有没话找话之嫌的尬聊,许久也没等到对方切入正题。他有些不耐烦,提醒对方不要再讲这些没用的东西:“特地约我来到荆棘禁地,你是有什么对我非说不可的话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克劳德向他预警后没几日这个节骨眼,对方约他出门。这件事的涵义绝对不止“出来玩”这么简单。若仅仅是首席难得休假,想与久违的昔日同僚好好叙旧,那么他有许多地方可以选择,克劳德偏偏挑中了最诡异的一个。 休假期间与同僚到荆棘禁地玩,和加班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克劳德与姜雾海也一样。克劳德的行为也太不符合常理,不像他会干出来的事,所以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姜雾海大胆推测,克劳德是想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信息,而那件事不能在墙内说出口。 看见克劳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姜雾海便知道他猜对了。 克劳德决定还是暂时继续当一个谜语人,他的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前方:“你看到前面的路标了吗?快了,就快到了。” 对方不愿意直言,姜雾海没办法逼迫他立刻说出来。既然来了这么一遭,姜雾海不怕克劳德缄口不言,他会得到那个秘密,只是时间的早晚。 姜雾海很快看见了克劳德指的那个路标。路标整体是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填充刻字的朱砂已经被污染成灰黑色,相似的底色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刻的是“英浮镇”。 荆棘禁地也曾是人类的城镇。 自太古开始,托克利大陆便被一种无法根除的污染源充斥,人们将这种污染源成为“恶意”。关于恶意的来源,人们有许多推测,其中最被广泛接受的是,恶意来自于邪恶生物。 从前人类的足迹遍布整个大陆时,恶意难以被准确掌控。那时专门应对邪恶生物的勇者还未成体制,无法及时帮助每一个人,受到恶意污染而苦不堪言的人们只能去寻求教会的净化。恶意一旦傍身便难以消除,并且极易传染。为了防止灾难扩大,教会选择烧死受到恶意污染的普通人,并对外宣称他们都是邪恶的巫师。根据不完全统计,中世纪之前,一共烧死了八百万巫师。 在火焰不灭的黑暗中世纪后,教会修建起了能阻隔恶意的黑墙。从此托克利大陆被那座黑色的高墙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内侧充满光芒与善意的人类居住地和外侧被恶意侵蚀污染的荆棘禁地。 黑墙外是邪恶之地,是被诅咒的死地。 但它也曾是某些人最初的故乡。 正如此地,英浮镇。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此地也许还是个热闹的人类城镇,路边有镇民支起的小茶摊,过往的旅客可以停下来喝口水歇歇脚。然而今日留下来的只剩下沙化严重的断壁残垣,创淤的大地,密布的黑色荆棘林,还有字迹不清的岩石地标。 不过背井离乡的人在黑墙内过上了更幸福的生活,他们不必再担心被肆虐的恶意污染,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过了路标,便进入了更深的一层。现在他们想往哪个方向前进都可以,因为根本没有路。 面对一人多高的荆棘丛,姜雾海携带的宝剑终于发挥了用途,不过是作为柴刀开路。反正兵器不会说话,就算将它当做杀猪刀,它也不能有什么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