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呆愣地看着皇上抱着宓贵人上了銮舆,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不禁眼红嫉妒,今日宓贵人舍命护住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可真是在皇上眼前出尽了风头。贵人本就受宠,经过这事,皇上岂不是待她宠爱更甚!
全福海拖着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呼哧呼哧地赶到咸福宫,却早已没了圣驾的踪影,只留了一个小太监在宫门前东张西望,见大公公可算是回来了,他忙上前道:“大公公,圣驾已经朝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全福海愣住神,那岂不是贵人是乘了皇上的銮?!倒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又问贵人主子可看了太医,小太监点头称是,他再三思量,还是请太医跟着他跑一趟顺湘苑,方才匆匆看诊,又经一番颠簸,他带着太
医过去,也能在贵人跟前卖个好。
圣驾到了永和宫,此时早有人回去传话,顺湘苑内并非毫无准备,月香今日未跟着伺候主子,听到下面的小宫女来禀,主子摔下御花园的台阶,月香急得都哭了出来,若非辛小五拦着,她怕是已经跑到了咸福宫亲自伺候主子!
纵然有了准备,直到月香见到主子脸上的伤痕,仍是没忍住,鼻尖一酸,使劲儿抹了把眼泪。旁人都在暗暗得意皇上竞亲自抱着自家主子进了内殿,只有月香是在心疼,主子自幼吃个苦汤药都要磨上许久,摔成这样,该是有多疼。
大庭广众的,明裳被男人抱来抱去,颇有些抹不开脸面,她红着脸蛋,小声求着男人要自己下去走走,缓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
李怀修睨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真不知这女子整日都在想什么,要他堂堂君王,九五之尊亲自抱着,是何等殊荣,旁人求之不得,她竟还敢推三阻四。
触到男人目光,明裳终于安静了些,干脆将脸蛋埋到男人胸怀,跟个小兔子似的,仿若掩耳盗铃,自己看不见旁人,也就等同于旁人也看不见自己。
胸口的女子软乎乎地蹭着她,只露出了那只小巧的耳珠,一截白皙雪?的脖颈,李怀修怔了下,继而无言失笑,微抿唇角,倒是没再斥她。
当着她宫里人的面,总要给她这个主子留些脸面。
全福海急吼吼地抓着太医跑到永和宫,正看见皇上亲自抱着宓贵人进了顺湘苑的殿门,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皇上素来看重皇室规矩,除却两个小公主,皇上何时抱过女子,就连当年的瑜贵嫔也没有这分殊荣啊!
他抓着太医的手,一时感慨,陪着他跑来跑去的郭太医,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好歹伺候过两朝帝王,宫里的内监见到他都要给几分体面,敬上三分,若非拖着他的人是御前的大监,他定要唾骂两句,此时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顺湘苑门
前,也忒不成体统。
郭太医吹了吹胡须,见全福海不知正看什么,还没回神,不由得开口,“全公公,可否能进殿为宓贵人看诊?”
经一提醒,全福海才记起这茬,也不知手掌抓着什么,像老树的皮,粗糙得紧,他纳闷地一低头,瞧见两人紧握相牵的手,脊背顿时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蓦地往后一跳,把郭太医的手甩得老远,他神色古怪,千笑一声,“咱家得罪了。”
郭太医手掌默默往衣袖里嫌弃地蹭了蹭,皮笑肉不笑,“大监也是心急情切,无妨。”
明裳伤的最严重的地方在脚踝,伤筋动骨一百日,须得在床榻静养,郭太医比着陈太医开出的方子,多添了两味温和的补药,便躬身告退。
内殿里,月香依依不舍地退出去,到外面煎药,宫人自觉地候到殿外,全福海瞄一眼皇上脸色,也悄无声息地守在了外面。
御花园中事出突然,明裳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她不放心地再问一回男人,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可真的保住了?李怀修难得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安抚,张贵人无事,张贵人腹中的皇嗣也无事。
得到准确的答复,明裳眉目轻舒,才松了口气,她如此关心张贵人,不只是因为宫中她与张贵人相交甚笃,倘若偏生她与张贵人同处时出了事,难免被有心人利用,念此,她蹙起眉尖儿,今日这事,当真是意外?
李怀修见她时而轻松,时而皱眉,一张脸蛋变来变去,不由得想笑,这女子在宫里大抵就没闲着过,他指骨敲了下明裳的额头,心情似是极好,“别想了,今日这事朕自会查明。”
皇上亲自命人去查,总比她去查要稳妥。
明裳弯起眸子,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向男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纳闷道:“皇上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
闻言,李怀修脸色由白转黑,什么叫他忽然这么好说话,这女子知不知道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他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怕是他宠她过了头,才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
偏生,那女子一无所觉,好奇地仰着小脸,眉目如波,秋水潋滟,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撩拨到了他心上。他喉骨上下滚动,不由记起,夜中时,这女子那双纤长的睫羽抖得如何厉害,手背覆唇,呜呜咽咽。
念此,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了那女子赤着的身形,李怀修面露难堪之色,脸色不自然,他压住扳指,她受了伤,他能将她如何,李怀修从未这般憋屈过,没好气地睨去一眼,明裳缩缩身子,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凉飕
飕,阴沉沉的,又好似压抑着什么。
不管说错了什么话,先撒娇总是没错,她红唇微张,眸子盈盈看去,软声,“皇上许久没吃张厨子的手艺了,今儿不如留下来尝尝?”
“哼!”
李怀修毫不留情地拂开了那女子玉白的柔荑,站起身,倒底没忍住,掐了把明裳不见青紫的那处侧,狠狠威胁道:“待你伤好了,朕再同你算账!”
明裳愣住,算账?算什么账?她呆呆地望着男人,正要说话,李怀修已经转身,踱步出了内殿,很快不见人影,龙袍的衣袖拂过一阵凉风,明裳怔怔地靠在床榻里,蓦地瘪起嘴,委屈巴巴,气得将手边的引枕扔到了地上。
什么嘛!她又做错了什么,舍命救下张贵人,不给她奖赏也就算了,还要待日后算账,真是喜怒无常的男人!
李怀修心里也有气,他自是不想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竟会贪恋上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东西。
廊下,全福海正默不作声地候着,宓贵人救了张贵人,今儿立下大功,他正琢磨皇上会给贵人什么嘉奖,正寻思着,?门骤然从里打开,全福海猝不及防,三山帽一歪,险些摔个趔趄,一打眼,就见皇上铁青着脸,从里面急步而出,全福海
太熟悉皇上这副脸色了,每每与宓贵人置气,皇上都是这样,偏生还舍不得责罚宓贵人一下,末了,倒了霉的还是自己。
全福海默默后退了半步,赔笑,“皇上可是要回乾坤宫?”
毕竟,宓贵人伤成这样,今夜必是不能侍寝了。否则,宓贵人若是安然无虞,全福海就不会多嘴这句话,皇上这会儿能从里面出来都不一定,全福海不禁啧啧感叹,皇上以前是多么英明自持的君主啊,三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怎么遇到宓贵
人,就像唐三藏遇到女妖精呢,幸而,宫里头也只有这么一个宓贵人。
李怀修揉了揉眉心,“朕记得西南国去岁进贡了一匣珍珠玉脂膏?”
全福海心念一动,皇上的私库都是他在看着,自是对这珍珠玉脂膏记得清楚无比。珍珠玉脂膏名曰珍珠,却并不是用珍珠制成,而是由西南番国夜乌拉出的白血做引子,那夜乌百年才得一只,数十年才泣一回血,就这么一匣,不止要耗尽多少
人力物力,历经几百年才得出,敷上一指,不过几日,身上的疤痕就可全消,肌肤犹如新生,西南番国年宴进贡,后宫不知有多少主子盯着,皇上这是要一匣都送给宓贵人?他都有些替后宫的主子们肉疼。
全福海点头称是。
李怀修淡声吩咐,“送到顺湘苑,再拿些上好的补药,一同送来。”
言罢,李怀修拂袖下了台阶,全福海回头瞧了眼顺湘苑的匾额,竟不知这处偏殿里住着的主子,居然能有这番造化。
福宫,偏殿
入夜,张贵人将将转醒,她缓过神,记起白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抚过腹部,摸到高隆的肚子,沉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幸好,腹中的孩子还在。
她费力地动动身子,却觉头晕目眩,极为虚弱,一手托住胸口,干咳一声,哑着嗓子向外唤人,“水琳.....”
殿外,水琳正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听见主子唤她,面上霎时一喜,加快了脚步向寝殿里走去。
见到主子苍白的面容,水琳深吸了口气,眼眶濡湿,放下呈着汤药地托碟,过去扶起张贵人,“主子可感觉有何处不适?御膳房送的晚膳正在暖阁热着,主子吃了药,奴婢将晚膳送来。”
张贵人却是不饿,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罢了,她抚着腹部,眼眸低下来,“这个孩子如何?”
“主子且安心。”水琳立即道,“主子腹中的皇嗣并不大碍,只是受了惊讶,又影响胎动,须得在咸福宫修养月余,吃上坐胎药,待胎象稳固。
张贵人抬起眼,这才察觉,四周确实让她陌生,不过她一向对住处无所谓,保住腹中的孩子才是要紧。
她回忆起白日情形,才想起台阶下托住自己的那个女子,她面色一变,急问,“宓贵人眼下如何?”
宓贵人为救她,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去,一旦出了意外,她倒宁愿,伤到的是自己。
水琳见主子急得变了脸色,忙声安抚,“主子安心,贵人有宫人护着,只是腿上伤得严重,身子也并未伤到内里筋骨,休养些时日,身子就能恢复了。’
如此就好。
张贵人落下心,眼帘低低垂下,无声地抚过腹部,想到御花园中,那女子拼命护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倒底是欠了她一回。
月影横斜,宫灯照出一隅的亮色,张贵人虽不饥饿,因怀着皇嗣,为了身子,她勉强吃了小碗羹汤。
水琳递了干净的帕子给主子净手,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主子,奴婢觉得今日事出蹊跷。”
纤纤玉指拨过清水,张贵人擦过指尖儿的水渍,垂眸回忆御花园中摔倒的情形,她身边跟着的宫人,都是自己精心挑出的,不会背叛于她,也非有人在背后伸手,要将她推下台阶。那时,她穿过垂花门,刺亮的日光射到她眼底,她眯了眯眸
子,一瞬的失神,让她失了重心,身子斜倚,才致使跌落台阶。
她抿了抿唇,“圣驾离开咸福宫前,皇上可有说过什么?”
水琳诚实地摇摇头,“皇上得知主子无事,便......”她顿了下,打量主子神色,轻声,“便抱起宓贵人上了舆,往永和宫去了。”
张贵人眉心一跳,抓住了其中紧要之处,讶异地看向水琳,“皇上是抱着宓贵人乘上銮舆的?”
水琳点头,正要安抚主子不要伤心,皇上还是看重主子的,不然为何等到主子无事才离开,却见主子温温柔柔地笑了下,轻嗤,“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泛酸了。”
水琳呆了呆,有些无言,主子都怀上皇嗣了,竟还是作壁上观的态度。水琳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哪有嫔妃不争宠的,偏生主子性子又是如此。想到这儿,水琳不禁感伤,主子倘若嫁的是寻常男子该有多好,偏偏那人是皇上,上位的君
王,薄情亦无情。主子待皇上,是早就没有了期待。
皇上重视皇嗣,既是什么都没说,定也要查清,不会将这事压下去,只是张贵人自己都有些不确信,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算计。
那人,又会是谁呢?
明裳脚踝扭伤,懒在顺湘苑修养,倒有由头不必到坤宁宫问安,听那些耍弄的心思。
三月末,张贵人搬回了听月坞,皇上亲自下令,张贵人养胎为重,不必再去坤宁宫问安,六宫也不必到听月坞探望。这一月里,皇上去了两回听月坞,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围着张贵人转,将这一胎养得极好,张贵人身子也有七月,入夏就该要
生产了。
明裳懒在顺湘苑,吩咐月香注意着六宫的消息。
这夜,圣驾去了景平宫。
景和公主年岁小,起初到景平宫哭闹了一两日,慢慢才安稳下来。姜嫔照顾着景和公主也算尽心,深更半夜听见哭闹必是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哄。
月夜朦胧,乳母将熟睡的景和公主抱去了偏殿,伺候的宫人垂低着头,捧着茶水奉到案上。
姜嫔翻过两页后宫的账册,拿到男人面前,“嫔妾已经核对好了这月的账册,请皇上过目。”
她合唇,瞄了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说,“这月,贵人与张贵人养病,用的药极好,用度难免多些。开了春,六宫裁制新衣,小公主身量长得快,故而多裁了些衣裳。”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翻一页对账,淡声,“这些朕都知道,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用度,不必细究。”
姜嫔垂眸,轻轻应了声“是。”
李怀修眼眸扫过记下的账目,视线在重元宫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待看完,姜嫔俯下身子,捧着六宫的对账,交给宫人收拢妥当。
宫灯的剪影映着男人的侧脸,李怀修转着扳指,眼底深深,帝王自成的威仪气度,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皇后身子不适,自顾不暇,下月城门施粥,由你代皇后前去监管。
姜嫔一怔,神情错愕,她知晓皇上不知何时,已经对皇后不满,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于她手,也算是制衡皇后,只是她没想到,城门施粥,乃是天家恩赐,皇上竟然要将皇后的监管之责交托她手。
她跪下身,神色似有惶恐,“皇上旨意,嫔妾不敢不尊。”
李怀修垂下眼睫,看向跪身的姜嫔,“你侍奉朕已久,虽无子嗣,却也克娴温良,你父为国奔走,劳苦功高,深得朕心。明日朕便着礼部拟旨,册封你四妃之位。”
姜嫔心口砰跳,蓦地抬头,她如何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到四妃之位。她目光怔怔,恍然失神,竟有一瞬间的痴望,直到对上男人深沉淡薄的眼光,瞬时清醒,她心底苦笑,却要恭敬地跪身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待她,素来只是权衡,她母家有了倚仗,膝下养着景和公主,是最合适天子用作在六宫的掌中刀。
姜嫔闭了闭眼,她聪明,深谙此道,也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翌日,御前下旨,册封姜嫔为贤妃,宫哗然。
姜嫔骤然升了位份,六宫便忘了,皇上曾经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宓贵人乘上銮?之事。
宓贵人与张贵人留在各自宫中修养,今儿坤宁宫问安,众人自然将注意都转到了贤妃身上。皇上御极以来,除却丽妃娘娘,后宫还不曾有人做过妃位。
见贤妃进殿,王采女最先起身,“嫔妾恭喜贤妃娘娘。”
坐在下首的徐答应甚是不屑,心底嗤了声,她入宫时,贤妃还是贵人份,一无子嗣,二又无好的容貌,不过是凭借侍奉皇上久了,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徐答应自信自己受皇上冷待,不过是因柳常在陷害自己,才让皇上一时不喜,待日子久了,凭自己这副好嗓子,也要胜出六宫嫔妃一大截,她样貌不俗,家世虽比不过杨贵嫔,也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倘若再怀了身子,还怕比不过什么都没有的
贤妃吗?
往日的姜嫔摇身一变坐到了四位子,六宫嫔妃神色都有些难堪,随着王采女的动作,僵硬地起身,恭贺贤妃娘娘。
贤妃眼眸不紧不慢地扫过二人,面容端雅,仿似并不在意,落下座,抬手让下位的嫔妃起身,“本宫蒙受圣恩,日后还望六宫姐妹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寝殿内,皇后不紧不慢地戴上护甲,扫一眼福窗外的日光,“请安的嫔妃,都到了么?”
文竹捧来干净的帕子,为皇后净手,只说了一句,“贤妃娘娘是最后进的殿。”
“贤妃………………”皇后眯了眯眸子,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做的不够干净!”
文竹扑通跪下身,慌忙认罪:“奴婢蠢笨,请娘娘责罚!”
那日,张贵人险些跌下台阶,是因有人,敲碎了一块石阶,张贵人有孕畏风,披着的披风护住肚子,难免曳地,手脚做得这般干净,除了那位,谁又能发现。
皇后本意也并非如此,但她暗中敲打过陈太医,张贵人腹中怀着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皇子,张贵人软硬不吃,又与贵人实在交好,不得不叫她防备。
却也因此,让她在皇上那儿,再次失了信任。
可她是皇后,想有个嫡子有什么错?
妆镜中,女子妆发华贵雍容,眼底却越来越冷,蓦地挥手,妆台一匣琳琅满目的凤簪珠钗骤然被打翻在地。
姜嫔册封四妃之位,协理六宫事宜,也就意味着,这后宫,姜嫔名正言顺地与皇后分了权,六宫揣测不到皇上的意思,嫉妒姜嫔竞轻易得了圣心封到妃位,不过一宫不容二主,姜嫔协理六宫,利益波及最大的还不是皇后娘娘。
明裳修养这一月,后宫全然不复她出进宫时的情形,六宫权利争斗制衡,与前朝息息相关,她倒是觉得懒在顺湘苑修养,躲过这些纷争是件好事。
虽因病没再侍寝,御前的赏赐却是如流水不断,皇上不忙着朝政时也会得空到永和宫,因而,六宫没人敢看清了宓贵人,内务府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不敢怠慢了。
昨儿内务府送来了一套新的瓷具,明裳正叮嘱月香将那琉璃缠金的宝相花瓷瓶插//上新鲜的百合,辛柳一脸凝重地从殿外进来,神色复杂,明裳这时才得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丽妃殁了。
重元宫
孟静瑶托着素净的水仙青绣宫裙,跌跌撞撞地跑进内殿,泪水簌簌地划过双颊,哭花了整饰过的妆容。片刻前,她正在坤宁宫问安,皇上已许久不去她宫中,姐姐近日一直催促她早些怀上皇嗣,可是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皇上不喜她,她做
得多了,更会惹皇上厌烦。这些日子姐姐没要见她一回,便要提上几句,孟静瑶心生烦躁,直接推脱了,躲过丽妃的问话,不想......不想姐姐病得竟如此之重。
分明昨日,姐姐还要自己到重元宫问话,难道......昨日姐姐就已知道自己的身子要不成了!
孟静瑶不敢去细想心中的那个猜测,她扶着怜青的手,面前只隔一道珠帘,耳边影影绰绰听到宫人呜咽的哭声,神色竟有些恍惚。其实,她与丽妃的情分并不深,不知为何,丽妃虽位居后宫妃位,父亲却鲜少与丽妃的父亲来往,两家同属孟
氏,父亲却对丽妃只有敬重,从不想过攀交。孟静瑶以前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因而父亲从未与她说明过缘由,这些不过是她敏锐的直觉。
她原以为,六宫只有丽妃一人在妃位,皇上待丽妃虽不如皇后敬重,至少是有潜邸情分,直到丽妃病得越来越重,皇上从未到重元宫看过一眼,她才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但孟静瑶也只是猜测,她几番想问出口,又几番将这些话咽回了肚子,或许在宫里,就该如此,不听不问,不想不言。
丽妃病逝,圣上传旨,后事由皇后主持,贤妃协理,自始至终,皇上从未露过一面,冷情如斯。
丽妃离世后,孟常在也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
暮春时节,盛夏将至,丽妃的死,也随着御花园娇娇艳艳绽放的鲜花被人淡忘。入了这深宫的女子,装点着这后宫的精致,可时日已久,到最终不过一具过眼云烟的红颜枯骨。
......
一大清早,前朝就有关已故丽妃谥号,吵得不休。
可算是挨到下朝,全福海抹了把后颈的冷汗,随着圣驾回了乾坤宫。
前朝有关丽妃娘娘的后谥不过分成两派,当年皇上亲征,丽妃娘娘对皇上的助力可是都叫外人看在眼里,不知情的人念及丽妃娘娘义不辞难,感天动地,定要加封丽妃娘娘为皇贵妃葬入皇陵,也免寒了那些曾经追随皇上出生入死忠臣之心,但
知情之人,譬如全福海,清明着丽妃娘娘动的心思,孟家做了两方手段,丽妃娘娘何曾没动摇过,若非无意中知晓了皇上有胜算的把握,怎会倾尽嫁妆,为搏一个前程荣华,皇上能允丽妃娘娘坐到位,已是恩赐。
然,全福海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面上不耐烦听那些的大臣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可对丽妃加封皇贵妃,也并未斥责不满。
不论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操心。
御膳房呈了午膳,全福海进去传话,御案的折子已经批了大半,李怀修执朱笔的手腕搭着御案,另一手压了压眉心,今日呈上的奏疏,有十封都是为丽妃请封,要安抚旧臣,何故抓着他后宫的事不放。
李怀修嘴角讥讽,心中清明其中的缘由。
他撂了朱笔,“宓贵人近日身子如何?”
在全福海心里,后宫主子们的事没人能比得上宓贵人重要,宓贵人养伤期间,他可是让顺湘苑的奴才一日三禀,生怕皇上问起,他心里没底儿答不出来。
巧了,晌午顺湘苑刚来了人传话,贵人今儿伤好得利索,已经能跳霓裳羽衣舞了。
全福海如实答了话。
李怀修听到最后一句,唇线扬了扬,这女子小心思忒多,丽妃丧仪礼过,她身子就好得利利索索,还故意告诉他能跳霓裳羽衣舞,摆明了试探他的意思。
李怀修倒是不介怀这女子对他要弄出的那些心思,明目张胆,却是无伤大雅,无非是为了引他的兴趣。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全福海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暖阁已经布好了午膳,就见皇上起了身,“吩咐御膳房把午膳送去永和宫。”
顺湘苑的宓贵人身子一好,圣驾就去了顺湘苑,甚至皇上竟还命人将御前未看完的折子送了过去,整整一个后午,圣驾都留在永和宫。
明裳也不想自己病一好,就这般惹眼,只是那位的心思她哪说得动,更何况,六宫嫔妃都想要皇上的宠爱,还从未有嫔妃,主动将这圣宠往出推的。
日暮时分,顺湘苑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候在廊下,守门的小太监晒着昏昏日头,耷拉着脑袋,不时打个瞌睡。
内殿里,重重叠叠的帷幔映出女子好柔美的身形,明裳朦胧地睁开眼,翻身时,腰间的酸痛终于让她记起歇响前发生了什么。
枕边无人,明裳缓了会儿,半坐起身,胸前乌黑的青丝垂落,她顺着发缕向下看到胸口,脸蛋蓦地生出薄红,她一手找住对襟,另一手的指尖去挑帷幔,露出半张小脸,向外唤了一声,“辛柳,圣驾可是回乾坤宫了?”
没人回应她,明裳眼珠狐疑,以为辛柳是见她睡着,去了外间,便拉开帷幔,坐起了身,想到什么,又觉得生气,鼓着小嘴嘟嘟咕咕抱怨,“什么嘛,总是这样,系了腰带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