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圣驾离开坤宁宫,皇后脸色立即淡了下来,“去查查,内务府送的秋菊出了什么差错。”
文竹诧异,秋菊送出去这么久,怕是六宫有的已经凋谢了。她没有多言,正要领命离开,又被皇后娘娘叫住,“不妥。”
“皇上既然插手了此事,本宫此时去查,难免惹皇上疑心。”
文竹默不作声地伺候在侧,忽然想起一件事,“娘娘可记得,前不久乾坤宫召了太医,那日宓常在也在乾坤宫,召见的还是太医院专治女子病症的何太医。”
“难道......”
文竹倏然止住了声。
皇后却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白日的光映到她的脸上,再过半个时辰,六宫问安的嫔妃就要来了。皇后不禁想到下首坐着的女子,生得娇俏生动,那副相貌,便是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后宫多这么一个宠妃算不得坏事,只是皇后没想到,皇上对宓常在竟这般喜爱,两回到她这提点,都是为了那女子。
皇后忽然笑了,意味深长道:“本宫也是好奇,倒底是谁要借着本宫的手,除掉皇上正宠着的人。”
她更好奇,这宓常在还有多大的本事,这后宫里有她在,还要翻出多大的波浪。
丽妃的仪仗出了坤宁宫,经过御花园,听见几个修剪花枝的宫人窃窃私语,这宫里头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议论主子的奴才,清沅正要去呵斥,被丽妃抬手制止。
“俞禾姐姐,时辰也不早了,宓常在当真会来御花园吗?”
旁边宫女抵唇压低了声,“昨日我听顺湘苑的宫人说的,宓常在今儿要来御花园摘花做香囊,一会儿机灵着点,得宓常在看中,还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丽妃娘娘回重元宫,也要从这条路经过。丽妃娘娘位份尊贵,姐姐何不直接投了丽妃娘娘?”
“你懂什么!”那宫人语气有了鄙夷,“丽妃娘娘长了宓常在八岁,论起得宠,日后自然是宓常在能得长久!”
“姐姐慎言,万一叫旁人听去......”
“怕什么?丽妃娘娘性子宽仁,听去也不会责罚你我………………”
那宫人有条有理,明里暗里都是在说丽妃人老珠黄,不比年纪轻的嫔妃得皇上宠爱。清沅气得不行,扬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地议论主子!”
两个宫女闻声面色大变,僵硬着身子绕过花丛,瞧见来人竟是丽妃娘娘,双腿直接软成了面条,扑通跪下来,脸色苍白如纸,“娘娘饶命,奴婢无心之言,丽妃娘娘大恩大德,饶过奴婢们吧!”
清沅心里是为娘娘生气,娘娘待宫人一向宽厚,从不苛责惩治,想不到这般宽厚,却成了她们妄言的倚仗。
她转过身,“娘娘,这二人妄议主子,依照宫规,当杖责八十,打去慎刑司劳作。”
两宫女一听,吓得浑身如筛糠,头摇得像拨浪鼓,连滚带爬地到丽妃仪仗前,边哭边求,“不要啊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求娘娘饶过奴婢一命,求求丽妃娘娘,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丽妃娘娘的恩情……………”
丽妃身有旧疾,天一凉,怀中就要抱上汤婆子,她抚着暖融融的青霞流云兔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宫女,“你二人进宫多久了?”
稍长一点的宫女嘴唇发颤,极力压住发抖的声音,回道:“奴婢进宫三月余,昨日才调到御花园伺候。”
后面的小宫女也低低地开口,“奴婢跟随姐姐一同进的宫。
丽妃淡淡笑了,“才三个月,想必对宫规还不够熟识。”
两宫人不解丽妃娘娘的意思,“奴婢日后定熟记宫规,鞍前马后地伺候娘娘,求娘娘饶过奴婢的无心之言吧!”
丽妃似是没心思再待下去,“本宫饶过你们一回,日后再犯,便按宫规处置。
两宫女面色大喜,额头重重叩到地上,感激涕零,“奴婢叩谢丽妃娘娘!”
丽妃的仪仗走远,两人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年纪小的丫头哪见过这等场面,又哭又笑,“姐姐,丽妃娘娘可真好。”
俞禾望着空荡荡的宫道,劫后余生的感觉,“是啊,丽妃娘娘大恩大德,倘若换作别的主子,怕是已经打得昏死过去了。”
一想到方才那两宫女讥讽的话,清沅就气不打一出来,“娘娘待宫人宽厚,那些人却不记得娘娘的半点恩情,还想巴结宓常在,瞧瞧她们说的话,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墙头草!”
清沅越想越气,忍不住啐了一口。
丽妃鬓边的珠钗随着仪仗晃动,她温声笑了笑,“你跟随本宫多年,倒不见这般失态过。”
清沅性情稳重,又聪慧有眼色,才得丽妃看重。她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知晓如何做才能和娘娘的心意。可今儿这事儿,她实在替娘娘委屈。娘娘服侍皇上多年,后宫里除却皇后娘娘,便是丽妃娘娘伺候皇上最为长久,娘娘一心
一意为了皇上,却不如新进宫的宓常在更得圣心。宓常在除却美貌,听闻在皇上跟前性子也是娇纵任性得厉害,哪有娘娘温柔妥帖,偏生皇上就是宠着那样的人,娘娘几番伤心,都是因为宓常在。
她紧紧手心,没敢说这些话,只道:“娘娘待他们好,他们却只当是理所应得,个顶个的狼心狗肺!”
丽妃无声地垂下眼,“这话以后别说了,今儿这事只当没听见,她们若有心,本宫也算结了善缘。”
见娘娘脸色不好,清沅心口一咯噔,她再是娘娘身边的近人,归根结底也是个奴才,是她被一时怒气冲昏了头脑,才说错了话。
“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后午,全福海捧着西境的捷报噔噔噔跑进内殿通禀,“皇上,大喜啊!王爷引一队铁骑从崖顶突袭,斩获蛮夷大将阿史那哈图,蛮夷群龙无首,其王责令不退兵,正欲择人议合,魏军大胜!皇上,大喜啊!”
李怀修立即掷笔,接过全福海手里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目十行看完,忽而朗声大笑道:“好!好!”
“南昭王引军得胜,解西境之围,是为一大功绩!立即召左右辅前臣觐见,商议西境事宜!”
全福海躬低了腰身,领命出殿。
外面天色正好,正应了这天大的喜事。西境蛮夷作乱数月,守将传信回京后,皇上寝食难安,今儿南昭王立下这等功绩,他日皇上也能名正言顺地堵了前朝大臣们对南昭王的异议之声。
乾坤宫的议事持续了两个时辰,到日暮时分,左右辅大臣才相扶离开。朝堂上没人看好前往西境平叛的南昭王,都在作壁上观,等着那边出乱子,看好戏。毕竟谁人不知,南昭王不学无术,忤逆荒唐,能得一封地,已是皇上念在其生母情分上
的大恩典,谁能想到,就是南昭王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能抵挡住凶悍狡诈的蛮人。
皇上的意思,因南昭王这次护土有功,先帝爷过往的责治便都不作数了。皇上心意已决,他们还能说什么。皇上登基两年,朝堂上下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心腹,他们这些年迈的大臣,说是先帝留下来的辅臣,实则不过是得皇上知会一
声,如何决断,从来由不得他们插手。
这事儿一过,皇上龙心大悦,全福海在御前伺候也轻松许多。
浅淡的余晖透过廊檐的琉璃瓦,映出一道光影。东暖阁送了晚膳,全福海躬着腰身,手端瓷碟在一旁伺候。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皇上用膳一向讲究一个静字,布菜端水的小太监放低了呼吸,无人敢放出动静。
皇上不重口腹之欲,吃了两小蛊白汤撂了碗筷,全福海一放下布菜的筷碟,立即有宫人端着净水送到圣前,李怀修漱了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想到什么,拨了下扳指,淡声问他,“朕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全福海心领神会,能让皇上一直记挂着的,也就宓常在中毒之事了。时日已久,查起来确实费了番功夫,片刻前有了眉目,本想等皇上用了晚膳再通禀,听皇上发问,立即恭敬地去回,“坤宁宫中送的秋菊都是由内务府司置的大监管着,三日前
那大监没了双亲,回家祭拜到今日还没回宫。奴才又花费了番功夫,才查到,那大的姑母竟是孟府庄子里管事的婆子。那盆绿牡丹,原本是要送去重元宫,但那日丽妃娘娘告了假,便被宓常在挑去了。后午内务府又往重元宫送了一盆绿牡丹,奴
才查过,确实与宓常在那一盆一样,奴才已经把那盆绿牡丹让人带回了内务府。”
至于什么一样,全福海不敢说得太明白。这孟家胆子可真够大的,为了塞女儿,竟然敢对皇上的后宫动手。要知道孟家有今日荣华,全仰仗着丽妃娘娘,这是活腻了,有这般胆子。
李怀修眸底生出寒色,“此事,丽妃可知晓?”
全福海根本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哆嗦着身子跪到地上,如实道:“孟府昨儿又往宫里传了家书,催促丽妃娘娘留孟二小姐在宫里,丽妃娘娘收了家书还未回信,绿牡丹搬走的时候,丽妃娘娘还多了一嘴。奴才想,丽妃娘娘并不知情。”
后宫争斗得再厉害,都与全福海无关,他是御前伺候的奴才,做的事儿都是为了皇上,自是要一五一十地交代,可不敢因皇上宠爱宓常在,睁眼说瞎话,皇上心里明镜似的,他若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敢确信这事儿。不过孟家确实太胆大包天
了,丽妃娘娘摊上这样的母家,可算是倒了大霉。
他弓着腰身,没听见皇上开口,却感受到暖阁内气压低得可怕,脊背飕飕地冒着凉风。
良久,他才听见皇上冷声道,“御史台压着那些弹劾孟柯濂的折子,明日叫他们不必再压着了。
全福海心中一诧,领了吩咐,不敢再耽搁下去,退出了殿门。
孟柯濂结党营私,私铸兵器,又教子无方,家中幺子肆意妄为,不知惹出多少祸事,皇上一直压着不动,不代表没记在心里,经这么一出,这回孟家怕是再也翻不起身。
两日后,孟江氏带着孟纾匆匆忙忙进了宫,这回孟江氏全无半月前的体面,即使敷了脂粉,也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丽妃从书信中得知了家中出事,也才知晓,她的父亲竟然瞒着她做了这么多贪赃枉法的事,她脸色发白,死死攥住了手心中的信笺,冷笑一声,“母亲如今是想到了本宫,父亲犯下这些大错之前,为何不早与本宫商议!本宫原以为父亲只是软弱
贪财,原竟然还是本宫看走了眼!“
孟江氏听见丽妃口口声声指责她的父亲,羞愧气恼,“娘娘,你父亲再有任何错处,那也是你的父亲,昨日不知怎么了,前朝一个个都站出来弹劾老爷,还未等下值,大理寺就来人抄了孟府,你弟弟不就是把一个贱民的腿给打断了,有何大错,
竟也被关进了大牢。你弟弟娇生惯养,在那牢狱里指不定受了多大的罪!”
“娘娘,臣妇求您了,您去求求皇上,求求皇上念在娘娘当年的情分上,饶了你父亲和你弟弟吧!”
孟纾眼睛哭得红肿,孟家骤然出事,已叫她在一众贵女中抬不起头,哪还有心思梳妆打扮,她抽泣不已,“大姐姐,纾儿求求您了,求求大姐姐救救孟府!”
听着两人哭啼聒噪,丽妃气急攻心,眼前登时闪过一道黑影,她猛咳两声,清沅眼疾手快地扶住娘娘,触到娘娘手心的凉意,她也管不得孟府的杂事,急得红了眼,“娘娘可还好,奴婢这就命人去传太医!”
丽妃无力地拉住她,虚缓上片刻,她将手中的信笺猛掷了下去,“糊涂!糊涂!”
“母亲不想想,为何忽然之间御史台皆站出来弹劾父亲!这是皇上的意思,是父亲做了太多错事,死不悔改,惹得皇上震怒,才招来祸事!”
“父亲空有钻营的心计,却无上位的本事。皇上给父亲四品大员已是恩赐,他竟还妄想做一等的公侯,居然还敢私铸兵器...……种种罪名,父亲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没的!”
丽妃颓然地闭了闭眼,良久,决绝道:“母亲回去吧,此事本宫帮不了孟家。”
孟江氏倏地抬起头,面色震惊:“娘娘不要忘了,自己名中也有一个孟字,也是孟氏一族!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娘娘没了母家倚仗,日后又如何在宫中立足!”
“母家倚仗?”丽妃嗤笑,这四个字就是天大的笑话,“母亲扪心自问,本宫走到现在,可有一刻需要母家倚仗?当年若非本宫卖空了嫁妆撑着皇上,孟家怕早就树倒猢狲散,还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吗!”
孟江氏被质问地心虚,眼神闪躲着丽妃,分辩不过,只强硬道:“不论如何,那也是你的父亲,你弟弟,你就眼看他们下狱,坐视不理?你是何其的狠心!”
丽妃擦干了泪水,转过脸已不想再听下去,“念在生养情分,本宫会去求皇上,只是父亲犯下重罪,为警示朝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会尽力求皇上从轻发落。”
孟江氏骤然一震,厉声,“好啊,你如此狼心狗肺,你父亲弟弟流放蛮荒,可叫母亲和你妹妹怎么活!”她倏然顿住,目光又含上一分期待,“丽妃娘娘,你妹妹刚过了及笄,还未许配人家,你不愿帮你父亲,能不能求求皇上,让纾儿进宫,纾儿
进了宫,伺候好皇上,也算是孟家的荣耀,说不准皇上一高兴,就不计前嫌,让你父亲官复原职,给个一品公侯也并非不可!”
孟纾眼里也有一分期待地看向丽妃,孟家败落已成既定的事实,嫁给那些寒门庶子,哪有入宫做主子娘娘富贵荣华。姐姐容颜衰老,她入了宫,定能得皇上宠爱,光耀孟府。
想要入宫做主子,怎会那么容易,孟江氏母女眼中透着的贪婪毫不遮掩,丽妃厌恶地不愿多看一眼,孟家败落,于她而言也并非坏事。她于孟家早就是个外人,却因孟姓牵连,才让皇上与她之间多生龃龉,孟家落魄,代表着她在前朝再无倚
仗,而她若是此时体谅皇上,也能得皇上的一分怜惜。
丽妃很快有了决断,“皇上此时厌恶孟家,本宫又如何能在御前说上话?母亲强要把二妹妹送进宫,只会让皇上更加厌恶。孰轻孰重,母亲心里自有掂量。”
孟江氏母女出了重元宫,微熹的碎金绕过梁柱,丽妃指腹拨弄着内务府送来的鹅毛粉黛,须臾轻咳两声,掩唇开口,“说本宫身子不适,立即去太医院传太医到重元宫。”
坤宁宫
皇后翻看着这月宫嫔侍寝的对册,一页连着几日侍寝的都是顺湘苑的宓常在,杨嫔有孕,皇上除了去看杨嫔,另一个常去的地方,就是顺湘苑了。
文竹在一旁伺候笔墨,看了眼对册上宓常在的名字,忍不住道:“娘娘,这皇上待宓常在是否过于盛宠了些。”
毕竟宓常在未得圣眼前,皇上一月里有六回进后宫都是多的。
皇后闻言只是笑了笑,“宓常在可不止是侍寝,顺湘苑的私库怕是都要被御前的赏赐堆满了。”
对册放到一旁,皇后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暮色暗下来,这时候宫门也要落锁,她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水,“今儿个,孟府可来人了?”
文竹立即道:“娘娘料事如神,孟夫人和孟二小姐进宫见了丽妃娘娘,不知说了什么,孟夫人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好,没过片刻,重元宫就召了太医。”
皇后不出意外,“本宫只是了解丽妃的性子,丽妃聪明,最是分得轻重的人,不然又拖着这样的孟府,又如何能走到现在。”
“只是......”
皇后抿起唇,忽然觉得奇怪。
文竹问出声,“娘娘可还觉得有何不妥?”
皇后敛下眸,若有所思,“孟府这事儿太过突然,不知是因何惹得皇上忽然动了怒气。”
皇后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孟家苟延残喘,不比当年,皇上不放在眼里,按理说,不该动这般大的动静才对。
皇后心有疑虑,却猜不出缘由。
不止是后宫。怕是前朝的大臣,也没人知道,皇上怎会突然之间动了孟家,孟家虽已败落,但此番阵仗,还是让前朝的大臣人人自危,生怕下一把刀就架到自己脖子上。
这事儿里外清楚的,也就只有全福海一人,倘若把原因说出去,旁人也不会相信。谁能想到,皇上之所以突然决意处置了孟家,是因为一个女子呢。放到以前,全福海也不会相信,虽说宓常在只是一个引子,皇上这阵仗也有杀鸡儆猴的原因
在,但也足够叫全福海心惊。
全福海候在外头,宓常在方才过来到御前送羹汤,经过前几次教训,全福海可不会再那么没眼色,宓常在皇上这儿,他进去伺候就是碍眼。
内殿里,明裳拧着细眉,粉嫩的指尖儿捏着温凉的棋子,正冥思苦想,犹豫不决。好半晌,悄悄抬起眸子,见男人正神色专注地批阅奏折,另一只小手伸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捡了一颗黑子藏到手心,自己手里的白子,堂而皇之地落到一角,
连吃了黑子三枚,她十分得意地仰起脸蛋,催促道:“皇上,嫔妾下好了。”
李怀修在奏折上批下两个字,才掀起眼去看黑白相杂的棋盘,面上少了多少颗黑子,他心知肚明。只扫了一眼,便在不经意之处,落下他手中的棋子。
一子定乾坤,白子满盘皆输。
明裳睁大了眸子,倏忽反应过来,脸蛋气得通红,噼里啪啦把袖子里偷走的数枚黑子扔到棋篓里,“皇上故意捉弄嫔妾!”
那女子哼哼唧唧地转过身子,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圆髻,漂亮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晃动,美玉衬得她脖颈的肌肤赛雪般白皙。
李怀修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没惯着着这人,“你偷了朕的棋子,自己还有理了?”
翻起旧帐,明裳才有心虚,最近明裳确实被宠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她不悦地瘪了瘪嘴,轻哼道:“皇上明知道嫔妾要手段,还挖坑让嫔妾往里跳,分明是皇上不对。”
这女子一胡搅蛮缠起来,便让李怀修头疼,他无奈地叩了叩御案,“给朕过来。”
明裳倒底是有嫔妃的自觉,没敢作得太厉害,提着裙摆走到男人身侧,十分自然地依偎到男人怀里。李怀修伸臂就揽住了这人,这女子黏人得紧,在御前伺候站不了多久便要赖着他,李怀修倒不厌烦,手掌颇有兴致地抚着女子腰间的软肉。
他低头掠了眼怀中今儿打扮得精致到头发丝儿的人,捏了把软嫩成豆腐的脸蛋,“朕不对?”
明裳不语,她骨子里还是有些怕这个男人,坐拥天下,看似跟逗猫似的逗她,实则骨子里就是一匹打盹的凶兽,不动声色就能把她的小手段看得透彻。
“嫔妾再也不要跟皇上下棋了......”
明裳脸蛋埋在男人胸怀,娇音索索,纵使是生气,根本没有半分威慑。
李怀修微眯了眯眸子,与她商量,“再来一局,朕再让你三子,如何?”
明裳蓦地抬了脸,她轻咬住唇珠,眸子乌亮,“那嫔妾要是赢了......”
“你要是赢了,朕便给你开个膳房,想要御前哪个厨子伺候,朕都由着你。”李怀修手掌抚着明裳的腰背,漫不经心地开口。
明裳小脸登时喜出望外,又有点狐疑,这么容易就能讨到好处?
“倘若嫔妾输了,皇上想要嫔妾如何?”
李怀修若无其事地扫了眼那一张一合,粉嫩娇艳的红唇,“朕只想让你吃些......糖水。”
就………………这么简单?
明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过半刻钟,白子被杀得所剩无几。很快,她就知晓,男人倒底是让她吃什么糖水。
哪里是糖水!
眼瞧着过了有一个时辰,到了晚膳,里面没动静,全福海也不敢贸然进去,正思量着什么时候传膳,九级汉白玉台阶下便匆匆跑近一人,“全公公,丽妃娘娘晕倒了,请皇上去重元宫看看!”
全福海脸色大惊,真是赶巧,怎么偏偏在这空档请皇上过去,他镇定了下心神,先道:“这般严重可传了太医?“
那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传了传了,娘娘病的重,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全福海心里直犯嘀咕,皇上又不是太医,过去有什么用,今儿孟家人进了宫,难不成是把丽妃娘娘气到了?还是丽妃娘娘要借着病求皇上饶过她父亲。不管怎么说,丽妃娘娘在皇上心里终究有一分特殊,他若托着不去通禀,指不定来日被丽妃
娘娘记住。
龙涎香燃断了香骨,内殿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高位上的男人正罕见耐心地哄着怀里泪眼八叉地女子,“好了,是朕的不是,朕给你膳房给你厨子,还想要朕的什么,朕都给你………………”
明裳泪眼汪汪,嫣红的唇瓣裹着清润的水渍,想到方才喉中的吞咽,她便羞得埋到胸怀里不敢见人,她这才知晓了,这位坐拥江山的帝王,威严端正下掩藏的是怎样的风流孟浪。
外头全福海全然不知里面的情形,他咽了咽唾沫,悄声地凑到门边,低低传了一句,“皇上,丽妃娘娘晕倒了,请皇上过去!”
这一声,彻底打破了内殿里的旖旎,明裳怔了下,稍许抬起了眸子,李怀修脸色倏然寡淡下来,手掌拍了拍怀中女子的腰身,明裳自觉地站起身,整理揉乱的衣襟,她脸蛋粉扑扑的,边理着对襟,边想丽妃虽身子弱,可也不至于弱成那般,怎
的就晕倒了。她忽然想到今儿似乎孟家人又进了宫,难不成是与这事儿有关?她悄悄觑了一眼,男人眼底不见分毫的担忧,反而似乎有一分被人打搅的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