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北门二十里，队伍已达七百人。 这些人大多是武林好手，最差的也是个三四五流的人物。路上行军速度甚快，行到一处河湾，河上逆流而来几十条平底船，原来是闲不住的海盗们自发来投，船上带了许多补给。 队伍夹河而上，靠近谅山明军大寨时，李四有派人通知张懋，说不过去了，要直扑宣化府。此时张懋不想再争这最后一战的功劳，心知宣化城是个硬骨头，不愿士卒额外损伤，便按住大军不动。 一路晓行夜宿，第三日上午入了宣化府地界，汪直派了西厂高手来指引道路。 李四有问：“我此行带来近千人，汪监军可曾将粮食备好？” 西厂番子见他脸色冷峻，小心答道：“我家大人足足备了两千人份的。” 李四有微微颔首，让番子前头带路。身后随行的好汉得了锦衣卫提前吩咐，一个个噤声不语要在西厂面前显出锦衣卫派系的威严来。 队伍一片肃杀。远远望见大道前方围城的营垒后，众好汉更是昂首挺胸兵器在手，排成阵列上前。 营中鼓乐齐奏，营门大开，西厂番子出得营门雁行排开，汪直一身蟒袍迎出，远远传声：“大明监军汪直欢迎李副帅！” 声音不高，却飘飘荡荡在旷野里传扬，半里开外的江湖好汉人人如在耳边听到。这些高手暗自心惊，心道这太监好强的内力。 众人又听到长笑声起，却是他们的李大人。 “辛苦汪公公，李某来迟了！” 笑声不高不低，甚是温润，却与方才汪直的阴柔相互抵消。既不高，也不低，恰恰分庭抗礼。 众人中武功低微的心道，我家李大侠不落下风。少数武功高强的不由暗想，看来李大侠游刃有余，或许武功更在这太监之上。 这种大场面，汪直自然记得要和李四有演戏的。汪直假装不悦，催发内力发出长啸将李四有的笑声压住。 于是李四有的笑声也更大了些许。 呵呵呵，哈哈哈。汪直凭借内力，李四有纯以肉体发声。 两人斗法，江湖好汉和番子们都听得直撇嘴，暗想：你们两个大人物搞什么，但愿不要打起来！ 却有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甚至希望汪直能将李四有打成重伤的。 在谅山府活动的江湖好汉没去升龙汇集，而是直接来宣化，此前就在汪直营中歇息。其中十几个蓝衣剑客躲在角落里自成一个派系，居中一个矮子面色阴沉，正是青城掌门余沧海。 这番大明江湖远征安南，青城派不敢忤逆朝廷，余沧海生怕李四有抓自家的小辫子，借个由头直接灭了青城，他亲自率领精锐南下，也立下许多功劳。 但他深知华山掌门林平之必然会寻他报仇，自家前途堪忧，而李四有就是华山背后靠山，其人霸道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李人屠死了该多好！”余沧海沉沉远望场中对峙的二人，心里却知道这想法不现实。 “师父。”身边的心腹弟子问道，“后边攻城我们出全力吗。” “为师自有安排。”余沧海冷冷一眼，见弟子被他惊吓的样子，心肠微软。这些弟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将来青城危难，能活得几个？ 在余沧海胡思乱想间，场中斗法停止，汪李二人肩并肩，一起板着脸步入辕门。余沧海见二人过来，便将身子缩在弟子身后，不愿被李四有看到，忽而不远处有个爽朗的笑声让他一惊。 “李大侠，老朽恭候多时了！” 笑声中气十足，是个大高手。余沧海侧目，见是泰山太上长老天门道长。这道长黑须黑发，却口称老朽，令余沧海心里直腻歪。 忽地又想到这天门跟自己差不多大，两人都四十有余，再望一望场中，多是三十不到的江湖才俊。余沧海一时恍然：原来，自己已经老了么？ 他再没心思旁观，一甩袍袖，径直回帐去了。 李四有和汪直并肩入了大帐，二人各自使个眼色，命手下都退出去。锦衣卫和西厂番子如蒙大赦。 帐中没外人，二人对视，无声地笑起来。 李四有小声道：“这边可还行？” 汪直憋着嗓门道：“放心，城围得死死的，只等你们来砸王八壳子。” 谈到沐瓒那边的动静，汪直道：“那沐瓒似乎想争功，前天攻了次城，铩羽而归。” 李四有点点头：“可曾听说他军中朝廷那位的动静？” 指的是奉首辅万安之命南下的林侍郎。提起这位，汪直恨得牙痒痒。 “姓林的和沐瓒搅和在一起，暗暗派人收集老子的黑料。老子手下的瑶人要吃饭，少不得手里沾血。你懂的！” “我那边也一样，估计文官们要参咱们滥杀无辜，劫掠乡里。” “大军出动哪有不抢劫的，狗东西无事生非，生怕我们立功！” “他们目的是搞垮我们两个，或者让我们为了甩锅互相斗。咱上回约好的，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吗？” 汪直道：“吾生平从不妄言，答应你的事自不会反悔！” 李四有道：“君不负我，我岂能负君。这宣化府的地盘么，沐瓒一毛都别想要！” “攻城计划不通知沐家？” “凭本事抢地盘，呵呵。” 二人商议妥当。 帐外随从只等了短短片刻，见帐门从里面掀起，二位大人又是肩并肩，板着脸出来。 众人连忙肃立，番子见汪直勾勾手指，赶紧上前听命，随即回身朝众人大吼。 “监军大人有命！今晚加餐，明日攻城，一战克宣化！” 消息传遍全营。 憋了一个多月的瑶民个个欢呼，拔出砍刀在营中挥舞，嘴里喊着：“打完这仗，天下太平啦！” 锦衣卫和番子们也是面带欢喜，这一仗可算看到尽头了。虽然在期间发了财，也能升点官，可安南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大明繁华，终于可以回家抱老婆了。 一众江湖好汉们也大都开心，他们自恃武功高强，攻城肯定要死人，自己想必不会那么倒霉吧？最后立功发财的机会可要抓住。 唯有少许人惶恐。 青城派的帐篷内，余沧海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