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密州城内派出诸多信使到各地宣扬安南也“田无税”的新政,这一招效果如何,城内诸将心里各有小算盘,其实不放在心上。他们照例去临时王宫面见黎灏,沿途所见大吃一惊。 王宫就是以前的密州府衙,府衙四周的大街上一队一队的,许多黎灏的铁甲亲卫在巡逻,到了府衙,内里更是密布诸多甲士。 他们一路走进大堂,沿途偶尔碰到路过的宫女,这些宫女皆是低头行走,不敢抬头望两侧的铁甲亲兵。这些亲兵趾高气扬,下巴快要翘到天上。 呸,某个军中大将狠狠朝边上啐了一口,旁边一个兵低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这兵正是大将以前的卫兵,被送到黎灏手下后竟然转眼把他忘了,简直翻脸不认人。 大将心中怒极。 众人在大堂站好班次,太监高呼:“拜——”如是三番,黎灏这才架子十足从后堂转出来坐好。 朝议只是简单议了议,约定先观新政效果而后动,只短短片刻便散了。众人离了这甲士森森的府衙,不约而同舒口气,大家互相观望着,眼里都有些莫名的意味。 黎灏目送这些人出堂,随即亲自在府衙中巡视。那些铁甲亲卫不时偷眼瞄跟随的宫女,咕咚,有人在咽口水。 这些丘八的德行黎灏自然是知道的,他掏出一块手绢递过去,“来,擦一擦。” 亲兵一愣,慌忙跪下道:“皇上,小人不敢。” 黎灏亲手扶起亲兵,再亲手拿白手绢擦干净亲兵的嘴角,温声说道:“你们随我一路南巡,其中的功劳苦劳,朕全看在眼里。” 亲兵感激流涕,四周的亲兵皆朝这边望来。黎灏环顾四周,“诸君,朕昨日与你们共患难,今日必与你们共富贵。” 说完,黎灏招手,对过来的亲卫统领耳语一番。统领初时不敢相信,继而大喜,张开刚要大呼,却被黎灏打断。 “等我回去,别急。”黎灏再吩咐一句,笑盈盈地回到后堂。 统领单膝跪地恭送皇帝离开,起身对围过来的几个伙伴也是耳语一番,众亲兵大喜。 等黎灏在后堂软榻上坐定,皇后倚到身边替他拿捏肩膀放松,忽然外间传来宫女的尖叫,皇后大惊要起身去看,却被黎灏一把按住手臂。 “勿忧,不过是儿郎们憋得辛苦。” 听到夫君这话,皇后面色煞白香肩发颤。她明白了,却一时不愿意相信,好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向夫君求情,忽而对上黎灏冷厉的目光,顿时将求情的话噎住。 黎灏一字一字道:“你是我的皇后,管好自己。” 外间的响动更大了,黎灏目光一扫,屋内侍候的两个宫女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发抖,两个太监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扎进裤裆里。 “传旨,让他们别出声。” 黎灏一连说了两遍,太监这才会过意来,小跑出去说了几句。外间的动静小了些,但时不时传来宫女们压抑不住的低声尖叫,或撕裂,或婉转悠扬。 皇后失魂落魄。黎灏看在眼里,自言自语道:“这些宫女迟早要嫁人的,好事啊。” 如斯三日,在这小小的临时皇宫内,宫人们初时惶惶,到后来居然也就习惯了,更有许多宫女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可见田不可以无水,古人诚不我欺也。 黎灏这三日睡得格外香甜,可坏消息到底是来了! 不是明军进攻,而是被安南小朝廷寄予厚望的土地新政,这新政乡野的百姓根本不搭理。据派出去的使者回报说:老百姓没地,他们也不信地主老爷不收他们的租。 犹如一瓢冰水浇在天灵盖,黎灏只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被冰麻了,他双腿发抖,勉强走两步,软倒在榻上。 消息是不可能保密的,不久后,众将及主要文官齐齐来找黎灏,他们在皇上的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惊慌。这些人互相使着眼色,随即大声议论起来,衙门大堂吵闹一片。 突然,有人望向堂上不说话了,旁边的也跟着他不说话,最后,他们全部安静下来,低下头,如一群战栗的鹌鹑。 黎灏居高而坐,牙关紧咬,嘴角歪着,一只眼睛斜吊着,如同恶狼一般狠狠盯着他们这群人。嘭,黎灏猛拍桌案道:“现在,我说,你们听,不准还嘴!” 听到堂内响动,守在堂外的铁甲御林军一齐手按刀柄,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进来。铁甲兵被黎灏上下一起喂饱,丘八们当然要努力报恩,门口几个已经不怀好意地开始打量官员们的脖子。 大堂内的空气似要凝滞,众官员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然而黎灏居然许久没有再开口,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不能再拖了,明军只要追过来,立刻决战。念头随即又打消,因为明军压根没追过来,人家显然不急呀,好毒。 第二个念头:要不跑吧?可这里还有三万多军队,要往哪里跑,哪里能养活这么多军队?这乡野间还能征粮吗? 第三个念头:不行就在这里守着等明军,可要等到什么时候,眼看要过年了,明军过完年才来怎么办?我军岂不是要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