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来晚了。”
井华望着莫尔旅店大厅内增设的招牌，上面注明提供中餐，需求者可预订餐量，不禁生出灰心之意，强忍着失落说道。
罗学云微微一笑：“听你这话的口气，是准备答应我的投资？”
“是。”
“为什么等这么久。”
“我有学业，还有朋友，需要仔细考虑，毕竟留学一趟，很不容易。”
“理解，友谊大学留学生，精通俄语，懂得工商管理，这些条件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优秀人才，可做的选择很多，不能盲目冲动，甚至于晾晾我，以提高价码，也都寻常。”
“绝无此意。”井华赶忙解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干系我后半辈子，没法不慎重，我个人的意见都只起一部分作用，要询问父母师长同学。”
罗学云道：“不用紧张，合规的招聘求职本身就要公平公开，双方自愿，不能以牺牲某方的利益强行达成合作，否则今日勉强对坐，明天就要翻脸无情。
我尊重你的想法，给你提供两个选择，其一，加入华旅公司担任经理，虽然全局上要低陈宏业一头，但跟陈宏业负责不同业务，有相当大的独立性，他主要负责中介，你主要负责招待。
直接的好处就是一两年内，你的工资就会填平留学花费的费用，在你毕业之前，还能兼顾学业，不然你就得两难，而且将来随着公司壮大，作为功勋员工，会授予股份激励，届时胆气大了，想要出走，有华旅公司的背书，也比较容易获得市场青睐。
其二，你现在就可以独立创业，若是把餐饮酒店的规模做到一定水准，将来吸纳投资，就能反过来把华旅作为备选人，评估我的条件，逼迫我们开价。”
井华眼中浮出向往之色，不管哪条路，做到罗学云设想的这样，都算是功成名就，最起码钱财这些身外物是不缺的。
“我愿意加入华旅公司。”
他没有犹豫，两个方案各有优劣，但对他来讲，其实没太多回旋余地，本钱太小，时间太急，就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即便洞察商机，往往也因为没有足够的本钱，充分的渠道，无法消解失败带来的惨重后果，因而临渊羡鱼，扼腕叹息。
“欢迎。”罗学云微笑伸手，“现在华旅公司草创，很多地方正需要你施展才华。”
井华回道：“能从无到有参与公司创立，也是我的幸运。”
……
或许是知道罗学云将走的消息，叶夫根尼带着基里尔匆匆上门，代表叶菲姆发出邀请。
“叶菲姆听闻华夏有践行宴的说法，想请罗在离开之前，去他府上吃一顿饭，以此感谢罗千里迢迢为莫科带来急需的商品，并为之前合作的错误致歉。”
罗学云毫不遮掩，直截了当道：“那他知不知道华夏还有鸿门宴的说法呢。”
叶夫根尼急忙道：“叶菲姆绝无此意。”
“饭不必吃了，之前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整得稀烂，都没有说法，何必还假惺惺玩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不如多花心思放在如何解决自己的麻烦上。”
罗学云声音冷淡，他明白叶菲姆的打算，就是未到绝境，先把自己当备胎，若是能从挪用物资造成的一系列麻烦中脱身，别说上门求助，恐怕连赔礼道歉都不会愿意。
他可忘不了叶菲姆的倨傲，先是委派基里尔趾高气扬地威胁请人，然后宴无好宴，动刀动枪，能指望他讲什么规矩？从前还有所顾忌，现在何等肆无忌惮，也是活该被搞。
叶夫根尼见他态度不好，不敢再卖关子，赶忙说明来意：“听闻罗先生喜欢华夏古物，叶菲姆决定将他家藏最宝贵的雕像卖给罗先生，托我来请你上门察看。”
“什么雕像？”
“一尊和真人等高的雕像，经过行家认定，应该道教神将，材质是铜镀金，年代至少明清以前，不论研究价值，光是本身材料都价格不菲，希望罗先生能给个实惠数目。”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要？”
叶夫根尼尴尬道：“除了你，短时间没有别人肯掏钱买这个国外玩意。”
“那就去看看吧。”罗学云不置可否。
“车就在门口等着。”叶夫根尼精神大振，道：“请！”
叶菲姆家族算不上累世大豪那种程度，只是稍有分量的地头蛇，因而住宅的地段陈设皆不如伊戈尔，也难怪其为人处世没有后者的气魄，给人一种贪小便宜目光短浅，吃不起亏偏偏贪吃的模样。
月余不见，叶菲姆神色委顿，不复当时连连催促青云发货的威风，也无高档饭店居高临下逼迫罗学云服软的气派。
“罗先生。”
叶菲姆极其诚恳，双手拉住罗学云的手臂，说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请大发慈悲，宽宥我的过错，帮我这一把，将来我跟青云公司一定是最坚定的盟友伙伴……”
罗学云轻轻挥手，一股难言的力量迸发，迫得叶菲姆不得不放开手，后退数步才站稳身形，紧张地看着他。
“他真是这样说的么？”罗学云望着翻译的叶夫根尼道。
“大概意思就是这样，我只是稍稍做了润色。”叶夫根尼也不尴尬道，“叶菲姆的感情绝对真挚。”
“感情真不真挚不重要，重要的是铜镀金像真不真，若是故意诓骗我过来，我向你保证，你们将会是故作聪明、弄巧成拙、自掘坟墓……雪上加霜。”
“绝不会，绝不会。”
华夏物件并不是叶菲姆家族收藏的主流，绘画雕塑搪瓷漆盒等本国特色的艺术品占比更多，那座高大的道教神像反而像是战利品，作为炫耀的一部分。
神像造型华丽精美，威严的神情，飘逸的法带，尽皆细致入微，就连束起来的头发都极具动感，罗学云暗暗心惊，这是怎样的能工巧匠，居然做到这种程度？若是放在云极观中供奉，岂不是要成为地标性的建筑，牵动游客打卡？
想着想着，罗学云甩去杂念，就算这尊神像不是古代造物，单是现代工艺品而言，都对小小的云极观太珍贵，一尊神像进去，其他的木雕泥偶要不要改造升级，若是不改像话么，若是改这笔庞大的消费谁来买单？
倒不如珍藏在手上，等过个二三十年，大伙有重视国家宝藏的概念，届时同类神像也涨到千万级，再捐赠出来，之后谁敢说罗某人的坏话，先要被舆论喷成狗屎，从头到脚扒个精光。
“你要多少钱。”
罗学云背负双手踱步，面无表情问道。
叶菲姆盯着罗学云的胳膊，着实担心不知什么时候那双铁手探出，把自己拍飞。
“不要钱。”
“哦？”
“我恳求罗总不再追索青云之前给国家商店的订单尾款，恩怨一笔勾销，将来跟我照常合作，请罗总放心，今后下单，一定预付定金，及时结清尾款，绝不拖拖拉拉。”
“这叫不要钱么？”
叶菲姆很光棍，说道：“我已经不是国家商店的人，那笔订单是经我手的合作，青云本来就要不回来。”
“是么？”罗学云哂笑道，“若是青云穷追不舍，向贵国经济、外交部门持续寻求帮助，就算货款要不回来，你这个渎职的负责人还能安安稳稳住在别墅里么。”
叶菲姆冷汗直冒，咬牙强装镇定，道：“那样也会败坏青云的名声，让青云以后在莫科的生意不好做。”
“哦，你是说莫科的商人都是不讲道理的霸道狂徒，合理合规的合作他们不欢迎？”
叶夫根尼瞧见叶菲姆词穷，主动解围：“叶菲姆不是这意思，他是说青云作为外来品牌，若是表现太强势，会让本地公司心生畏惧，从而选择更好打交道的伙伴，导致青云经营困难。”
“呵呵。”罗学云轻笑。
叶菲姆道：“请罗总高抬贵手，这尊神像历经数十年被我父祖精心保护，没有损毁丢失售卖，足见它的珍贵价值，真要拍卖远不止青云货物的尾款，你若非要与我为难，也就跟这宝贝无缘。”
罗学云道：“是我为难你么？不是你先招惹我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自问对罗总虽有不恭敬，但也没有实质的冒犯，反而接连送上珍贵礼物求和，罗总你何苦死死抓着不放……”
叶菲姆红着眼睛絮叨，对他来说，罗学云不是最致命的，可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因为其本人又臭又硬，比别人难说服，让他属实痛苦，软硬不吃，神仙也没办法。
他的弹舌和叶夫根尼的翻译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只见罗学云双手把住铜金神像底座，生生将其抬起来，然后越飞越高，直到盖过头顶。
卟啉，这么重的玩意，轻描淡写就举起来啦，是超级大力士么？这要是落下来砸到人身上，还不把人砸成肉饼。
俩人齐齐咽口水，悄悄后撤。
罗学云动作轻柔，将神像放下来，连大点的声响都没有，不比竹筐书本放桌子上重多少，见此情况，叶菲姆彻底软化，屡次三番看到罗学云的恐怖，他已经完全崩溃，暗暗度量彼此之间的差距，更是绝望，骂都不敢再骂。
“料倒是挺足。”罗学云朗声笑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叶菲姆再退两步，颤声道：“都按照你的意见来，只希望放我一马，不要为难我。”
罗学云道：“铜像连带珍藏室其他华夏物件，都交由我带走，青云跟你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之后若要合作，咱们按规矩来，不偏不倚，怎样？”
叶菲姆听完翻译，急急说道：“还有好多玉璧、字画、瓷器呢，不能白拿啊。”
“叶夫根尼，请你给叶菲姆先生普及一个典故。”罗学云淡淡道，“跟你之前搞的负荆请罪，来自相同的主人公。”
叶夫根尼额头冒汗，愣了半天才想到“完璧归赵”，冲着叶菲姆咕噜咕噜说一大堆，罗学云只听明白“皇帝”、“将军”等寥寥几个词。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是赵国啊，这些东西又不是你的。”叶菲姆嘟囔道。
罗学云看向叶夫根尼，道：“照实翻译。”
叶夫根尼真想撂挑子，硬着头皮传述。
“他说的对，但我会把这些东西都捐给公立博物馆，若干年后你们去华夏，我可带你们去看。”
话说到这份上，叶菲姆根本强硬不得，形势比人强，他没有选择，就像古往今来，大多数人都能看出黄金珍贵，是非常重要的傍身之物，但很多时候，不是谁都能留住。
罗学云检点物件时，大失所望，看叶菲姆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还以为多少宝贝，真翻箱倒柜还不到十件，价值都比不上铜镀金像，共同点就是品相很好，切中叶菲姆父祖的爱好，才免于抛弃和出售的结局。
至此，青云跟国家商店的合约作废，转而通过伊戈尔做大代理，华旅公司和叶菲姆做小分销。
罗学云要带着收获和换货回去，调整供货清单，同时将相关机械变现或者置换，范兴宗跟吕林要暂留莫科办事处，至少呆三四个供货批次以上，将事情理清楚，流程常态化，然后才轮值并固定人员。
范兴宗没多说什么，这小子志存高远，向来有抛家搞事业的决心斗志，罗学云的离开非但不会让他觉得惶惑不安，反而有机会大干一场，发挥自己的本领。
而吕林谭长海就逊色很多，不安直接摆在脸上，罗学云给他们的安全感，不光是随时能掏出钞票的豪气，任何时候都能干脆利落的决断，更是高深莫测的拳脚，不管什么人，带什么兵器，但凡敢来招惹，都要灰溜溜离去，一度都有流氓克星的说法。
“罗总，您什么时候再来指导工作？”谭长海眼巴巴道。
“君问归期未有期。”罗学云一把按在谭长海肩膀上，“莫科青云跟大北是一体的，都是你们出口业务组的事业，做出成绩步步高升才是正理，哪有一步一回头，老让我在后面束手束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