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不着，犯不着啊。”
孟永厚连连嘟囔，不知道说罗学云还是那些酸子。
王连诚耸肩道：“之前我也觉得他们拎不清，认为是罗总把他们胃口喂得太好，都养刁了，全然不顾外面是什么情况，分红激励这种东西也就青云有，单论工资福利就已经高人一等，综合加起来更是丰厚要命，还不知足，搅风搅雨，吵吵闹闹，多少有点贪得无厌。
但过个年，亲戚各家走一圈，约摸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估计现在说酸话只是一个苗头，后续彼此之间的问题还会更严重。”
“明白啥了？”
“简单来说就是在其位谋其政，青云再好只是跟外边同行比，可要在青云内部计较，照样得分出高下，有人得的多，有人得到少。
若不是青云人，也就没这种烦恼，光是羡慕嫉妒，想着加入青云就好，可若成了青云职工，就必须计较，因为他已经有了青云的好条件，比的对象就不能再是外人，而是同事上司。
外人再怎么差，远在天边，同事哪怕只有一点好，都近在眼前，对于一个确定的身份，考量不相干的人没意义，必须注意能跟自己抢食的同事。
但凡是有上进心的，都避免不了走向这一步，怎么在青云的桌子上，吃到更多好酒好菜，要么换到主桌，要么增加酒菜，可不管怎么样，跟你分这些东西的终究是青云人。
这可能不是罗总的本意，只是注定会造成这种结果。”
孟永厚听完良久无言，默默道：“众口难调，一餐饭终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就像鸡腿只有两个，孩子却很多，总不能每顿饭都杀好几只鸡，需要有人委屈，就是希望别出什么乱子，不然一不小心把自己折腾到开除岂不是要呼天抢地？”
“嗯……也不能算委屈吧，大孩子以前吃过的话，该让小孩，或者干家务懂事的孩子先被奖励鸡腿等等，只是要有个实在规矩坚持，别跟家里一样，全看父母长辈高不高兴，喜不喜欢，那才真是入地无门。”
“唉，你说得对，倒是提醒我研发也得常做成绩，否则张口要经费腰板不硬，部门同事的福利待遇不到位，总是要先埋怨我这个做总监的无能。”
“老大说的什么话，你这让人如沐春风的管理风格，深受大家爱戴，咱就不说研发高技本就待遇很高，在青云里都是拔尖，光是职工性格，也不都是如狼似虎的熊罴，只想吃肉，光想发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发给你的工资不光是你干活的贡献，还有干活之外的被批评不顺心等等，换句话说，你让研发中心跟个大家庭一样，没有浓烈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个安宁祥和快乐舒心的工作环境，也是能抵很多钱的。
当然，成绩是一定要做的，去年的最佳团队表彰都给了市场销售，咱们搞技术的只有零星的奖项，说出去不好听啊，该是搞点大项目，让公司上下都清楚，咱们要这么多人，花这么多钱都是有原因的，不是吃白饭！”
王连诚振臂一挥，神采奕奕。
他考虑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从第一次年会，正儿八经舞台颁奖之后，全公司人心火热，不光是冲着奖品丰厚，更是喜欢露脸的荣誉感，先进劳模优秀杰出这些表彰，是比加工资更能体现贡献度的东西。
在外宣扬月薪多高多高，一来有炫耀嫌疑，容易引起混的不好者的嫉妒，二来体现不出他在集体中的作用，人家大可以讲他攀上高枝，是靠了青云才发达的，狐假虎威。
然而，若是拿到先进员工这种表彰，则直接说明他在青云这庞然大物里，做到多么优秀的程度，乃至于青云越厉害，越要成为这先进优秀的注解，旁人闻之，再不高兴都得竖起大拇指。
“你惯会说好话。”孟永厚笑呵呵道，“咱们是要做出成绩，但却不是盲目追求大项目，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技术研发是青云生产的根基，把更多新项目安安稳稳落地，意义远超过大项目的噱头。”
王连诚不甘心道：“光是推动项目落地，只是常态工作，苦劳多过功劳，难以有卢鹏获得省部奖项的震撼，难以有分公司拿下海量出口订单的喜人，我们青食研发要做个招牌出来。”
孟永厚道：“于青云食品项目规划而言，谁能比罗总高瞻远瞩思虑透彻？从绿茶饮料到辣条个中种种，有哪个具备他的奇思妙想，研发听从公司指令完成任务就是大功一件，不要空想。做出什么招牌能超过罗总的手笔？”
这话说得王连诚确实颓唐，罗学云的产品设计别说研发比不上，市场部项目部许多专业人员都没想到过，事实如铁，不光有可行性，还有市场。
诸如八宝粥酒鬼花生香瓜子这些看似不起眼，却撑起青云食品半壁江山，大有追赶饮料方便面趋势的产品系列，罗学云都能看到想到做到，可想青食众人何等感想，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我们可以从技术方面突破，领先市场的专利，细致入微的质量细节。”王连诚说道，“罗总不是喜欢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再天才的构想都要双手实现，我们就做好这点金手……”
王连诚努力说服孟永厚的时候，罗学云跟袁晓成却是对坐无言，袁晓成倒不是埋怨罗学云不打招呼就来这一套，而是了解情况之后，很是头痛。
“还只是配股，尚没有开始激励分红，就已经人心不稳起来，将来见到真金白银岂不是要拼个头破血流？难道我们经营企业，靠本事吃饭的公司，也要跟……似的，争权夺利，希冀高位有厚利？你这个持股策略，好心办坏事。”
袁晓成靠在沙发上，无奈道：“要命的是你一直都做甩手掌柜，人事上面的疑难，都来折腾我跟老田，这钱还真不好挣啊。”
罗学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两三个人都得分谁哥谁弟何况两三千人，你讲这话才道理，无所谓好心坏心，关键看公司的效益能否提起来，对工作有没有用心。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都不过是职工的个人生活，连机器尚且都有毛刺摩擦错配过载等等有碍生产的毛病，总不能反要求肉眼凡胎毫无差池。
说些闲话，跟同事关系不好什么的，我倒是看开了，君不见香江分公司的几名英杰都逐渐分道扬镳么？不渴求道德君子，劳动模范，只要完成规定的工作内容就行。”
袁晓成哼道：“恁的双标，一边要求青云职工常做公益行好事，竖立企业形象，一边又说人性如此，终不可改。”
“不是提倡自愿么？我又没明文要求所有职工都搞。”罗学云笑道，“不要偏题，宏大战略我来制定，细致落实你来安排，咱们双剑合璧，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袁晓成道：“唉，谁让我上了贼船呢，放心吧，公司的事我会安排，明理那边我也多帮忙。”
罗学云满意点头，道：“今年的事情忙完，我可能要细致入微地走访公司各个部门，全盘看一看情况，不妨跟你先打个预防针，让大伙准备准备，别到时候问题太多，大家面上无光，算一算也快十年。”
“十年？”
袁晓成道：“要是从你种菜开始，明年勉强算第十年，回头想想，从无到有，十年做出这般产业，也真是了不起，别说玉阑一地，即便放眼全国，都得榜上有名。我能列得一席之地沾光，还真得用心做事，少点絮叨。”
“还不够哩，起码袁晓成的名字得有个篇幅不短的百科，才算小有成功。”
“百科？你是说像《大百科全书》那样，录在书里有个解释。”
“差不多，若是将来有人回顾激情澎湃三十年，不得不勘录你的名字，介绍你的故事，这样沾光才有意义。”
“这样啊。”袁晓成心驰神往，“岂不是青史留名？”
罗学云悠悠道：“有没有青史留名不敢说，到底是留下属于你的痕迹，不至于匆匆百年之后，无人知道，无人关心世上曾有过袁晓成这么一个人。”
“咦~”袁晓成拉长语调，道：“说得我都毛骨悚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先把眼下一步步走好。”
罗学云嗯了一声，道：“过年时，刘明现讲他采购外省原材料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货运公司，特别是要穿县过市，路程遥远的，因为订单受时令影响，受数额影响，目标地点不统一，很难投入大量资源维持一个安全交通线，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安全交通线都来了，说的有些夸张。”袁晓成道，“只要避开几块号称过路车轱辘都给你卸下来的地方，其他也没那么恐怖，要真不放心，别忘了还有一个经典行业。”
“保镖是吧？”
“聪明，既然刘明现的订单受时令影响，并不是一年到头都要干，何妨多聘保卫，到地头再请向导，原材料也好，货款也好，都安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成本问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勇夫也不愿意接的单，还非要去蹚浑水，就很愚蠢。”
“明天罐头跟青云食品不一样，本小利薄，像橙分厂大量委托收购新鲜水果到厂，成本平不下来，毕竟每加一个环节，加一个人，都要加一份成本。”
“既然本小利薄，何必好高骛远？”
袁晓成淡淡道：“不光是食品加工行业，许多产业都严重依赖生产地的位置，依赖交通勾连，青云食品这么大的盘子，主要原材料都还是玉阑本地区可产，为了做橙汁在江城设厂，为了做水饮料还要贴近鸡翅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都纳入考量。
明天区区一罐头厂，为什么就非外地风物不可，是本地的水果不够，蔬菜不丰，肉食不足，还是他贪得无厌，急于求成？”
罗学云讶然道：“袁哥似乎对刘明现有些意见。”
“我对事不对人。”袁晓成道，“水涨船高，水落石出，自然规律而已，狐狸尚且清楚知道自己斤两，借虎威扫荡森林不过保命，黄狗看门见人就咬，自诩牙尖嘴利人人避退，实则一棍可打，无非是看在主人面子上罢了。”
罗学云深感头痛，看来袁晓成跟刘明现确实有矛盾，甚至到出言讥讽的地步，言下之意，无非是刘明现的风光都是借着学云青云，并非他多么有本事，现在要做大却瞻前顾后，希望罗学云出主意帮忙减少成本的行为，被认作是“赖着要”。
可他的话又挑不出理，因为刘明现这个求助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比如说是不是想让青云掺和进去，搭顺风车，就跟青云出口毛熊的食品指定他的罐头一样。
“你说得对，方案甩给他，他爱咋办咋办。”
罗学云挤出笑容，道：“还有一事，出口食品换拖拉机收割机这项计划，我虽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青云机械化生产的宗旨是确定的，换不到也要买，我可是期望青农能成为数个地区最大的机械化农业服务商，做成支柱产业。
因而要有相应的培训，光靠青农内部师父带徒弟有点不成体系，毕竟术业有专攻，有些人擅长理论，有些人擅长实践，有些人擅长驾驶，有些人擅长修理，我想着跟地区或者陈清商量一下，办一个常态化的驾校，提供专业化的培训和考试服务。
青农有机器还有耕地，能一站式服务，学成者有机会直接上岗，即便青农不要，也有正规执照和青农实战证书，作为他理论实践都满足的一个证明，便于他找工作……”
袁晓成摇头道：“恐怕报名者寥寥，我不好说这些东西是屠龙之技，但现实就是愿意请收割机的农户太少，而拖拉机纯粹变成运输工具，乃至于汽车，都是有车才有驾驶员，哪有驾驶员等车？对于个人来讲，没有实在的驾驶工作养家糊口，他怎么舍得掏学费考证，没有成体系的驾驶学校，是有它原因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