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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刘家餐叙(1 / 1)

刘明现兄弟心里清楚,老爹哀叹只是感慨,只是惆怅,并不是真的想不开,辛苦大半辈子的生活,陡然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引以为傲的生存技能,被冲击得左支右绌,原来依仗他羽翼的孩子,都变成雄鹰展翅,任谁都会满腹心事。

但话说回来,哀叹归哀叹,感慨归感慨,问他愿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精力旺盛,整天蹦跶的时光,也会是断然摇头,愿意回头看,绝不回头走——过去终究太苦。

“学云劝咱家驴磨改机器的时候,青云还没做到现在这势头,考虑着咱们兄弟将来可以继承营生做成字号,才出此计策,谁也没料到形势变化这么快,您又不服老,把摊子却越做越大,哪怕机器是电动的,泡豆上料搅拌的活同样吃不消,还要走街串巷叫卖,风吹日晒,多辛苦啊。

要不是您实在闲不住,还有毛驴拉车省点事,我说什么不会让你又搞这么些年,现在既然叫苦了,咱们就好好议一议,这个豆腐坊到底怎么办。”

刘明现喝口啤酒润润喉,继续道:“我呢,铁了心做生意,不说罐头厂蒸蒸日上,即便罐头厂做垮了,也会想别的办法,由奢入俭难,我当过这么大厂长,手下管几十号人,出手成千上万,再回来泡大豆点豆浆,杀了我都不可能。

老二在青农干得也很顺心,再差不差总是混到主管位置,又调到钟乐新搞的技术生产中心,干到退休别的不敢说,升到六级轻轻松松,工资奖金加配股分红,不比豆腐坊混得少,关键还舒服。

青云的前景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我的罐头厂能做起来,都是借了青云的光,否则那么多做罐头的,就我一个聪明人,能这么快发达起来?

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进公司学云就带着他,手把手教学,现在调到战略部当经理,位卑权大,只要不犯差错,按部就班升职加薪,将来下来当个厂长分公司总经理啥的再正常不过,如果他想的话。

说白了,咱家能变成现在这样,有爹教得好的因素,但根本原因还是选对了路,在学云刚刚扩大青云菜业的时候就跟上去,不然别说挣下这么大家业,连豆腐坊能不能维持住都还是未知数,咱们几个兄弟免不了要闹红脸,争来争去。”

刘运财浑身一颤,沉着脸道:“那不至于,你们兄弟都是好孩子,孝顺懂理,祥叫你留在江城发财你都不答应,还不是惦记着父母兄弟?”

发达以后,自然可以从容回忆往昔,大开玩笑,可若由好变坏,则很难淡定审视,刘明现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不想扫老爹的面子,打算轻轻揭过。

刘明理却年轻气盛,想辩驳辩驳:“正钱正文俩兄弟感情不错吧,可结果啥样?为曹国良的小卖店闹得鸡犬不宁,到现在逢年过节还要鸡飞狗跳,显然光讲兄弟情义没用,还得看爹娘家庭。”

“那能一样?”刘运财狠狠瞪他一眼,“那是曹国良老抠,不肯给孩子东西。”

“咱得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曹国良确实很抠,精于算计,可要是只有一个儿子,还会事事把正钱按得死死的,不让他有半点主见,正钱还会咬牙反抗亲爹,搞得父子难看?

正因为家产太薄不够他和两个儿子分,才被他捏得死死的,好让老大多出力,替他攒家底,不给正钱早早说亲,也是出于这个考虑,避免外来因素打破他家的平衡,而正钱则担心辛辛苦苦,最后给……”

“咳咳。”刘明现出声打断幺弟的露骨点评,道:“别把你在公司那套理论分析带到家里折磨爹,说豆腐坊的事呢。”

“哥,你接着说。”

“豆腐坊毕竟太小,以前就是一家干,养活老小,勉强糊口而已,引进机器具备扩产增产的条件,但随之而来的,需要扩大市场,扩大市场就需要更多人力物力进行专业化生产,这显然需要年轻人做主力,咱爹最多做个市场顾问,成不了头。

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放弃,机器卖掉,正街的门店租给人家干别的,若是觉得可惜,想着吃豆腐方便,就在村里看看有没有谁愿意接手,省得再投入。说到底,哪怕豆腐坊变成豆腐厂,变成豆制品厂,覆盖地区市场,论起成本收益,照样不如跟我一起搞罐头。

学云以前日子过得苦,二佬树根树果没帮到他什么,还拖后腿,拖后腿不说,还伸手要,他对俩兄弟不满意再正常不过,咱仨不一样,年纪脚挨脚,打小玩得好。甭管是罐头厂也好,大食品厂也罢,随时欢迎俩弟加入,给股份真管事,咱们兄弟齐心,把厂子越做越大,将来孩娃就算念不出名堂,也有家业等着他们。

说实在话,我是很希望你俩都来罐头厂的,咱们老刘家自己的生意,股份代代传下去,但是嘛,罐头厂毕竟没有青云靠谱,学云的方式能广纳英才,就跟开学校似的,啥地方的学生都有,能成事的多,我自个搞厂,就是私塾,学生少要价高风险大。

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不好,做成皆大欢喜,做不成全家都垮,没有能兜底的,到时候还去求学云的话,实在拖累人家,也显得咱们兄弟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一看到好处,青云说甩就甩。

我这生意能做成,本来就是靠着青云,能做大,更是借了青云的资源,不能搞得太小气太算计,所以你俩坚决要留在公司,我反而松了口气,不用两难。”

刘明理挠挠头,道:“三哥眼睛亮堂得很,知道咱不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归他知道,青云其他人不知道,论迹不论心,从结果上看,青云职工就会认为咱们嫌贫爱富、喜新厌旧,凭亲戚关系和资历在青云混到好位置,说抛弃就抛弃就是背叛。”

刘明现道:“这对我们的声誉将会是重大打击,本来我出走是响应青云的零食之乡扶持计划,一花带得百花开,响当当的勇士,这样一搞,反而描黑。学云是总裁,顾不到下面的组长专员,他们有情绪拖延使袢子不配合,会让我整个厂垮掉。”

俩弟弟没再反驳,无论官大官小,他俩都是手上有兵的人,理解大哥的担忧,人心窝在里面,不是身高体重一量就知道,谁都藏不住。

刘运财如梦初醒一般,问道:“我算是听明白了,说是你出来自己办厂当老板,实际上还是全靠学云,没有他和青云公司,你就成不了,这算什么?挖墙角!”

刘明现懵了,他没想到老爹突然这么激动,上纲上线起来,不得不耐心解释。

“陈清地界上,凡是做农业、食品的,本质上都得靠着青云的资源活命,它有生产技术、有建厂资金、有销售渠道等等,无非是多少的区别,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挖墙角。”

刘运财道:“你就告诉我,没有青云,罐头厂能不能做起来,货能不能销得出去?”

刘明现无言以对。

身为青云公司战略部的经理,也算是刘明现的“上司”,刘明理觉得必须要给老爹讲清楚其中的缘由,不然连自家人都误会,可想外人杂七杂八的臆测何等恐怖。

“爹,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罐头厂确实很依赖青云公司,甚至可以说没有青云的资源,八成做不起来,投多少钱赔多少钱,但可并不意味着罐头厂就是在挖青云墙角。

食品市场前景广阔,各种类目和产品繁多,数都数不清,青云一家公司,哪怕招上万人,都不可能面面俱到,甚至还会因为准备不充分、职工专业素养不够,导致某些产品赔本,到时候一来二去等同亏两倍。

就跟青云农业一样,玉阑的田地很多,需求的鸡鸭蛋肉数量巨大,光靠青农招人培训是不可能顾得过来,反而把种苗卖过去,别人养成再收购,提高产量的同时,还能让本地人都赚到钱。

说起来,明天罐头厂跟各村自己种植养殖搞生产的小承包户没什么区别,不能因为大哥做得大,份额占的多,就说他是挖墙脚,全不顾大哥辛辛苦苦钻研市场管理工厂,冒着倒闭破产的巨大风险。”

小刘说得有理有据,一时半刻刘运财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心里有些理解儿子的话,总结来说就是明天罐头虽然靠着青云公司,但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互利互惠。

老刘纠结的点在于两家关系太近,本来就是靠着干儿子飞黄腾达的,大儿开始说自掏股本承接业务,跟青云没那么大的相关性,他就腰杆子很硬,现在又说没青云就活不了,让他有一种藤蔓绕大树,靠着大树活,却还要缠死它的恍惚。

特别是今年青云施行职工持股,讲起来不再是罗学云一家的,之前即便有什么任人唯亲、私相授受,都是他分配自家的东西,别人管不着,现在再这样,难道不是挖大伙的墙角?真论起来,人言可畏。

他迟疑道:“旁人怎么看?他们有没有觉得罐头厂对青云是连吃带拿。”

“没有。”刘明现安慰道,“两家账目清晰在册,罐头厂赚的钱也有青云一份,没爹想得那么糟糕。”

眼见老爹将信将疑,刘明理忍不住插嘴,道:“明天三哥给你拜年,吃饭的时候你自己问他。”

刘明现也有些无奈,长叹道:“我算是明白袁晓成看到外地报纸刊载的讲话消息,为什么那么兴奋,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与不可之间,太引人遐思,光是咱们自己个持身端正,问心无愧,根本没用,别人该怎么瞎想,该怎么臭骂,还是怎样。”

“是的,最起码从此以后,谁都不能说私人做生意是违法的,即便有人跟爹一样顽固,也大可随他去。”刘明理笑道,“我是懂了,对与不对完全在老爹一念之间,就像豆腐坊这件事,说是跟我们商量,到了还是自己拿主意。”

“不孬,起码脑子没糊涂。”刘明现跟着笑笑,“老人家不糊涂,孩子多半和睦。”

……

都说万事开头难,实则收尾也难,譬如给干爹拜年这件事,罗学云坚持了这个习惯,就很难中断,且不说两家住得这么近,坡上坡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光是三个干兄弟全在替青云服务,忽然断开这种亲戚关系,也收不了场。

当然最关键的是突兀,突兀到任何人的离群,都会那样显眼。

老罗家之所以能从外县搬到人生地不熟的黄岗避难,立足传承下来子孙繁衍,根底是得了刘家前辈的帮助,两家先辈在外闯荡时认识,义结金兰,后来打仗越来越多,牛鬼蛇神层出不穷,罗学云爷爷的爷爷搞怕了,就跟着义兄躲进山沟沟。

从那时开始,两家孩子就喜欢互拜干爹,俗称打老契,一种古老风俗,希望保佑孩子健康长大,跟取贱名好养活类似,造成罗家孩娃干爹大半姓刘,刘家孩娃干爹大半姓罗。

这种情况下,干爹比姑姑老姨还重要,别说甩掉,连偷懒都不行,必须在初一大好日子过来拜见,所以罗学云赶忙刹车,不再要干儿干女,也不让孩子拜干爹,给自己找麻烦。

“叫爷爷奶奶。”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罗学云左边抱一个,右边搂一个,轻轻松松把俩孩子带到刘运财家,引导俩孩子给长辈拜年,后面一堆跟屁虫则帮他拎着礼物。

还没等云云月月做好心理准备,跟屁虫们就争先恐后地“爷爷奶奶”、“新年好”、“拜年了”喊个不停,然后张开手提袋,理直气壮找刘运财要糖。

“来来来,都有。”

刘运财来者不拒,连连抓糖果挨个放进孩子的袋里,而后专门挑了奶糖、饼干,往云云月月的小手里放,笑呵呵道:“再过两年,也能跟哥哥姐姐一样,拎着袋子满街拜年要糖果了。”

“说谢谢。”罗学云轻声教学,终于两声清脆的爷爷新年好,奶奶新年好迸发出来,惹得老两口乐开怀,连夸孩子可爱惹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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