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禾不认为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情况摆在这里，若是对方没有恶意，主动终止合约青云是不会也不能多说什么的，非要来这么一手，至少也是存着恶心人的意思。
罗学云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青云过惯舒服日子，突然被闪一下诚然不爽，但并非就伤筋动骨，毕竟不是纯出口公司。
“事实证明学云的考虑深远，多条腿走路到底不赖，若是我们没有积极开阔内销市场，这一闷棍下来恐怕就要喘不过来气。”袁晓成笑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罗学云道：“话不能这么说，倘若青云把出口当做饭碗，肯定不能得过且过，至少也得在香江等地设立办事处，积极参加各类出口展销会，不会完全依赖生鲜业务和五谷行代理。
我原本是为青云声名考量，不想让顾客觉得好东西全部出口，自己人买不到吃不到，所以才内外同举，还能把出口名品当做一个广告，现在么，确实是要加大出口事业，不光是脱水蔬菜，还要增大种类，增加客户。
我已经嘱咐张光辉范兴宗在江城建立出口业务分部，招揽相关人才，总公司这边同样要物色人员，熟悉目标客户对进口食品的要求，青云进行针对性的开发生产。”
“总得有个方向吧，哪些客户，哪些商品？”
“我省出口商品较多交情较稳的国家和地区优先，有什么问题也能找当地的办事处协商帮助，至于产品，当然要做市场调研，目前来看茶饮料、方便面和酱料最合适作为拳头产品。”
袁晓成点头道：“确实，茶叶是我国传统出口强项，我们做的茶饮料又领衔同行，借助华夏茶饮的概念比较容易获得订单，而方便面是标准工业食品，保存时间长，接受范围广。
至于酱料，欧米国家不怎么喜欢正经做菜，很喜欢蘸酱，也是比较容易打开突破口，且具备前景的，就是可能要调整口味。”
“当然，出口事业部要大搞的，市场、语言、法律、风土、人情，都要有懂行人员，起步时候可以跟外贸公司多联络，请求帮忙不丢人，赚不到钱才丑陋。”罗学云道。
“明白，我会多想办法的。”
“不要心疼钱，不要在意规矩，现在懂外语都是高端人才，懂国际市场的更贵，哪怕只是做顾问都要重金酬谢，否则青云的招牌恐怕引不来金凤凰。”
生鲜出口订单终止这事到底是传出去，毕竟该运去火车站的货被送到加工厂，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不对，等有第一个人表示疑问，想遮掩就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公开声明。
当然，原因自然没有直给，只是说客户业务变更，终止合作，饶是如此，没有露出名字的客户，还是被骂得狗血喷头，祖坟不保，大伙骂人可是不留情面的。
合作农户担心订单能否照常完成，每天都去青云农业看门，田秀禾屡次保证如期，耐心接待不逃避，这才把众人疑虑消掉，可自己人的怒火却暴涨，被坑被甩被欺负，努力奋斗不求人一时之间成为职工互相鼓励的口号。
这倒是罗学云没想到的，眼见众志成城效率大增，不免有些因祸得福的感慨，等他去地区寻找张武山帮忙，后者亦是赞叹，祸兮福所伏。
于是他顺势提出，希望地区和省能帮帮忙，牵线搭桥给给路子，谁知得到的结果却是坚定的摇头。
“外贸部门的订单，要么是其批准建立的生产基地和专厂，要么是固定收购地区和对象，辛辛苦苦寻找客户拉来的订单自己人都不够分，凭什么给你们？你这不是坐享其成，还能算是积极出口创汇么，就算你不要品牌，只想供货，我都不会同意。”
“这是为什么，论货物质量论产品服务，青云哪项不是数一数二的，外贸公司跟我们合作能省多少事，属于是上战场自带干粮。”
“正是因为这样，你们才更应该自发去寻找订单，而不是跟贫困农户普通厂争这么点奶水，谁家当父母的，不是多照顾弱势儿女。”
罗学云嘟囔道：“合着越争气越不得爱，怕是后娘养的。”
张武山眼睛一瞪，斥道：“少说胡话。”
“订单不要，外贸部门组织的出口商品洽谈会总得给青云一个资格吧，茶饮料、方便面和酱料，青云主推的产品多半没跟谁对上。”罗学云继续提条件。
南巡讲话之前，民营企业大都处于上不了桌的状态，有关部门组织的展销会洽谈会，往往都是国营企业参加，以最出名的华夏进出口商品交易会而言，青云要获得资格必须有单位带，然后还得经过审核。
而普通企业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国际市场考察寻找客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是找到客户，也得经过外贸公司过一手，是以沿海地区出口贸易发达，有同胞有侨胞有外资地利人和拉满。
“我会打招呼，有大型出口商品洽谈会举办时，给陈清外贸发通知，青云就跟着他们去。”张武山道，“抛开香濠地区，青云若真能站稳脚跟，把出口额做到两百万每年以上，广交会都给你们弄个名额。”
罗学云问道：“什么币？”
张武山一敲桌子：“当然是米元。”
两百万米元出口额多不多呢，全局来看连零头都不够，省出口总额是以亿米元为单位的，可要说不多，豫省一年对全非洲的出口总额都不到两百万米元。最困难的是不算香濠地区，毕竟这两个地区是重要出口窗口，占全省出口四成。
罗学云默默盘算一下，还是利索点头，对北毛熊出口本来就是要做大的，大不了就当是软妹币换外汇，少挣点钱给国家做贡献。
他于是说到商务人才的问题，张武山爽快表示没得问题，可以去找进出口公司帮忙，不管是谁的订单，做下来都是挣到，没必要过度区分为谁服务。
“有件事你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张武山说道，“饲料是我省出口大宗商品之一，许多欧洲国家都认可我们的质量，青云农业的饲料地区知名，似乎别具一格，可以考虑做成高端品牌，跟普通出口拉开距离等同扩张市场，或许他们就愿意给青云牵线搭桥。”
罗学云笑道：“领导没少关心青云啊，这点商业策略全被您看透了。”
“少吹捧。”张武山笑骂道，“物以稀为贵，高品质高利润走价，实惠品质实惠价格走量本身就是两条腿走路，大宗商品顾不得张飞绣花，正是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应该抓住的机会。
你青云不是最擅长搞这么一套了，青云级田黄级的名头，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每出一件商品，都有人要争论它的内部评级。”
罗学云道：“看品质不就好了，产量少品质高价格昂贵，供给少数人消费，就是高档产品，反之贴近市价，供应量大，保障大多数人购买，就是实惠产品。即便是青云自己，都未必一定将谁的属性写得清清楚楚。”
张武山摆摆手道：“我听不得这些，你去赚老外的钱吧，宰得越狠越好，越显得你有本事贡献大。”
罗学云笑道：“精品化的思路，国营企业就没考虑过施行吗？提升利润终究要扩大业务，多走路子的。”
“当然考虑过，但是难，改造设备技术需要资金，破除舒舒服服吃老本的惯性需要决心，真要做成还得信心，十个未必能成一个，而你们青云农业的饲料出了名好，等于具备基础，现在又急着寻找订单，不是一拍即合？”
“我算是听明白了，蹚浑水找路子，青云栽了赔了不亏。”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爱做不做赶紧走，别耽误我工作。”
罗学云微笑着离开办公室，心情也好很多，关关难过关关过，还真不是天塌的时候，没必要自己给自己压力。
青云公司齐心协力，围绕着挽救出口的目标各显神通，很快，由范兴宗带队许谦和等人参加的往北小组出发，负责毛熊业务，由陈帆带队，参加省里组织的出口商品洽谈会去省城蹲点，罗学云也没闲着，点了几个人去香江，准备汇集清兰的团队，找找订单门路。
“你这电话打得不撂下，真有一种打仗的感觉，呼啦啦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秦月替罗学云收拾着衣物，打趣道。
“青云公司关键时候，怎么说都得出出力，不然路子走歪就不好扶。”罗学云一把将秦月揽进怀里，笑道：“要不要一起去？”
“俩孩子呢。”
“多叫两个人就是，我请幺妹他们旅游，想买什么买什么，还不踊跃报名啊。”
“你是去工作的，拖家带口耽误事。”
“没关系，你们玩你们的，我上我的班，总有休息放工的时候，再带你们逛逛。”
毫无疑问秦月心动了，可想了许久还是摇头。
“工作第一，拖家带口影响不好，同事看到会有想法，对公司不好，再者说孩子还小，出远门水土不服吹风感冒都是大问题，还是等孩子大些你也有空再说吧。”
“人活着大好青春，总不能被孩子锁住，无非是照料的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不是被孩子锁住，只是有了孩子就得负责，也得对你负责，本来工作就焦头烂额还要顾及家里，我怕不仅是老罗家的绊脚石，还是青云的罪人。”
“你这心态就不对，好好的说话总是乱扯，你要不愿意就再找机会，别搞一些封建观念思想枷锁。”
“么么。”秦月轻轻一吻，笑道：“好了，聊天而已别为这事生气，去香江记得买些东西给二姐，约莫这两个月就要生了，你当舅舅的，给了大外甥女，不能不顾二外甥，否则二姐一定要碎嘴。”
罗学云笑了：“那倒是，若是给她孩子不给大姐，大姐绝对不会说什么，若是给大姐不给她，心里可有想法，要阴阳怪气。”
“我倒是觉得这是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似大姐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咱们想帮都不知道怎么帮，头胎生了个女儿，听说老婆婆很不高兴，总是念叨老大家业没人继承，没有长孙啥的，多好的人，到这上面都要魔怔。”
“这么说来，你奶奶倒是挺开明的，咱妈连生俩姑娘都没说什么。”
“时代不一样，那时候讲究英雄母亲，没说只能生一个，反而觉得姐姐好，能洗衣做饭照顾弟弟妹妹，给大人省手。”
说到这，秦月长叹一声。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人生的命运啊，真是苦哦，没有选择没有容错。”
罗学云微笑道：“怎么嫁给我还委屈了？”
“我哪敢哦，做梦都要笑醒，可是当初你要是没选择我呢，我该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是怎样的生活。”
“没选的路错过就错过，未必更好，未必更差，立足当下才是正道，作为普通人，能做的就是接受过去，接受自己，可以回头看，却不能回头走。”罗学云道，“我不在的日子，孩子劳你费心照料，有事多叫大嫂梅嫂她们帮忙，晚上就让幺妹过来陪你，有啥事尽管使唤她，给加班费。”
“你倒是会安排人。”秦月转忧为喜，笑道：“放心去吧，家里人多，啥事都能解决，倒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遇事多小心。”
“这话不当说的，罗学云出门炸街，该小心的是不长眼的宵小之辈，砂锅大的拳头，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别胡说八道。”
香江这地能算罗学云的第三故乡，为了生意经常要跑，清兰投资和联合制造总有些重大的事，需要他亲临现场或者签字确定。
所以南下时，他很有一种松弛感，不是当作出境，也不是当作旅游，而是闲庭信步如同回家。
清兰并没有在香江设立酒店，但往来接站和住宿都安排得很到位，不需要罗学云费心，擎等着卡时间点就是，让跟来的年轻人目瞪口呆，感觉甚是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