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云附庸风雅,笔墨纸砚、经书文章、琴棋印章、梳子铜钱都不少,算盘没怎么用了,但有计算器,再摆上拨浪鼓糖果首饰等物,抓周的物件就齐活。
“不成不成!”袁晓成喊道,“枪呢,木枪纸枪玩具枪都行,怎能只有文的,没有武的?”
他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瞥见西厢挂的青萍剑,当初蒲新林幡然悔悟之后,赠送给罗学云的谢礼,不是杀人无形的宝剑,但是演练强身半点问题没有。
“别胡闹。”秦远山连忙呵斥,“这东西哪能给孩子碰,摸一下就是大口子。”
“我知道这玩意,正宗的师傅都会在剑柄留机关,不会随便出鞘。”袁晓成道,“我们这么多人看着,还能让一个小孩伤着?”
罗学云亦是没想到这家伙把宝剑踅摸出来,平时都是他跟秦月耍花招时用的,真正的铁剑都很重,光是挥舞对气力都是很大消耗。
眼见众人都看向他,罗学云只能点头。
“不出鞘就没事。”
满桌新奇的东西,俩孩子一下子被吸引,呜哇呜哇乱叫,抢着要上来。
“哥哥先来。”
罗学云将云云抱着,轻轻放在桌上,众人都看向他,期待他会选出什么样的东西,岂料月月啕嚎大哭,非不要哥哥先选。
“宝宝乖,马上就到你。”
秦月竭力去哄,根本无济于事,云云听见妹妹的动静,疑惑地回头,停在原地。
“那就让妹妹先来吧。”
罗学云很无奈,将月月也放在桌上,这姑娘一离手就连滚带爬冲向青萍剑,去拔剑柄,拽不动,又去抓剑穗,看到哥哥似有动作,直接趴在上面。
秦月满脸无奈,幺妹瞪大双眼,其他人亦是惊奇非常,只有袁晓成高兴得直拍大腿。
“好得很,不爱红装爱武装,将来跟我家妮义结金兰,一起闯荡江湖,一个开枪,一个使剑。”
气得罗学云差点没大巴掌扇他。
云云看妹妹挡在那里,只能往旁边走,肉乎乎的小爪拍中一本书。
《道德经》。
红布上放的书不少,有线状古书,有现代胶装小说,有彩色图画本,道德经封面简朴是里面最灰不溜秋的,当时罗学云灵机一动加入进去的,难道这小子真有向道的天资灵性?
“好得很,一文一武,文能状元及第,武能拜将封侯,就是可惜哥哥没抢到宝剑,我看他像是想要的。”袁晓成叹道,“宝剑这家伙确实占地大,吸引孩子注意情有可原,学云抱歉。”
“我看你就是诚心的。”秦远山没好气道。
“抓周就是个意趣,没必要当真。”罗学云笑道,“孩子要真喜欢练武,教她就是,女武术家不也挺酷的么?凭什么男孩子能文能武,女孩子就只能绣花,是不是啊,月月。”
他要抱起女儿,岂料后者根本不愿松手,哇哇乱叫。
这下罗学云真是头痛了,喝道:“袁晓成,你立刻马上去给我削一柄光滑圆润,打磨干净的木剑来,麻溜的。”
众人哈哈大笑。
罗学云家周岁宴人来人往,到幺弟家满月酒就冷清许多,光是青云一系都折去大半,比如说刘明现刘明理陈连罗学长,都是请假亲自过来,一起乐呵带帮忙,等幺弟家就让老爹老娘老婆去代劳,不再是全家出动。
一番对比,让幺弟心里哇凉,发现来的亲朋都是冲着爹娘面子,他自己的关系只有寥寥数人,而这寥寥数人亦跟青农脱不开关系,他们来这之前,也去了二哥家。
这种感觉让他很挫败,人家儿女双全,我只有女儿,人家门庭若市,我冷冷清清,完全生活在阴影里。
“想要面子,靠自己的本事去挣,二哥已经把机会给你,若你的一切,都是爹娘兄长给的,一直大大咧咧心安理得的接受,何必又要面子这种东西?你自己想清楚。”
幺妹是唯一一个还想还敢对三哥说心里话的人,见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不得不张口劝告,只是三哥能否听得进去,从而改正,她也没法子。
……
“越往南走,地势越崎岖起伏。”
客车上,农村科技致富类型研究小组一行四人正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出神,从省城出来到玉阑,下了火车再到陈清,一览无余的平地肉眼可见隆起,有些晕车的刘志成被颠得反胃,赶忙把头埋进蛇皮袋里。
售票员靠着座椅站立,云淡风轻瞥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到陈清就更靠近大山,不适合机械化种植和农产运输不说,往往还是兵家必争之地,沿着大别山大大小小的关城隘口,无论治乱,发展都是大问题。”
领头的徐南科一边轻拍刘志成的后背,一边说着。
“发展农业产能有限,发展工业资源有限,说差不算垫底,说好绝对不好,青云农业能打出名堂,入了领导法眼,一定有独到之处,朋友们,我们任务艰巨,必须要写出真材实料,让领导们看到陈清和青云农业的真实情况。”
坐他对面的余昭,平静地扶了扶眼镜,望着窗外说道:“火车上看到的风景,跟客车上完全不一样,地平的连坟头都突出,入秋之后玉米高粱砍倒,小麦还没长起来,想躲人都没地方去,而到玉阑之南,起伏不定的岗子梁子,水肥防兽都是大问题,亦更需要人力畜力。
玉阑近年在推毛尖茶,有一个山水茶都的口号,现在看来不是办法的办法。
真穷不是最穷,论好不能算好,这种不上不下吊着一口气的状态,才是玉阑最难受的,意味着做优做大算不上它,哭惨叫屈也往后排,地方上将青云农业一家私人企业当做主打,我想多有无奈。”
“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周文接过话茬笑道,“等靠要休想冲到前头,真过好日子,须得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想方设法搞建设。”
三人闲话间,客车到达陈清车站,刚停车煎熬一路的刘志成终于忍不住,哗啦哗啦吐出来。
“带走啊,别留车上。”
售票员非常淡定。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徐南科笑道,“再忍两步就下车了。”
“只要是得吐,无论车上车下都是一样结局,倒也不必硬忍。”余昭道,“毕竟吐完之后能舒服些。”
“早知道老刘晕车这么严重,还不如通知青农,让他们开拖拉机来接,露天敞篷想停就停,不用这么遭罪。”周文道,“先去陈清打个照面,让他们安排?”
“那就这样吧。”徐南科叹道,“我本想直接下乡,看看实际情况,现在老刘这样总不能放下他,再说日子还长,偷偷摸摸反而显得不大气,毕竟细致的研究工作还是得有当地人帮忙。”
陈清得知研究小组来意,迅速给青云农业去了电话,同时依照他们的要求,调度拖拉机去接人。
“脸色卡白,说话无力,吐得这样严重,不行,得去医院。”袁能带人赶过来,看到刘志成的样子吓一大跳,怎么这副鬼样子?陈清到地区的公路没有这样差劲吧。
“我缓缓就好了,别去医院耽误事。”刘志成低声说着,双腿却摇摇欲坠。
“工作的事不在乎个把小时,你要是病倒,我们才麻烦哩,听话去医院瞧瞧。”徐南科劝道。
刘志成执意不肯,既怕被他们抛下,又不想耽误工作。
袁能见状说道:“既然你们要研究青云农业,干脆坐上车跟我去青云食品,罗总刚好在那,请他瞧上一眼,若是小毛病他当场处置了,若是大问题陈清二院就在附近,问诊检查住院一条龙服务,处理好也能跟他的车下乡去田集。”
徐南科讶然道:“你说的罗总,可是青云公司总裁,创始人罗学云?”
“就是他。”
“他还能治病救人?”
“当然能治。”袁能笑道,“经他妙手一推,等闲毛病当场就能治好,想请他治病的人,可是不比想请他带着发财的少。”
“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止嘞,上车慢慢说。”
袁能将众人扶上拖拉机的车斗,上面摆有矮板凳,坐上去刚好可以靠着车围栏,摇摇晃晃却安全。
“老兄,再跟我们讲讲罗学云呗,他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打交道?”徐南科笑道。
“点石成金、妙手回春、武术名家、慈悲之心,关于罗总的传奇故事,在城里随便找个孩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万里挑一的奇人,他人很好相处,你们有什么说什么就是,绝对不会对你们发脾气。”
袁能面带微笑,语气中却是浓浓的敬佩之情,好像陈清有罗学云这号人物,是个很值得他骄傲的事,这一点,哪怕低头煎熬,没有精神分心他顾的刘志成,都能感受得到。
徐南科愈发好奇。
此次任务并非验证查询,而是探索寻找,出发时并没有多少翔实的资料,只有语焉不详的简单文字,比如说青云农业曾经上过省报,一家带动千家种千家养千家采的模式得到过表扬,罗学云本人亦是新鲜出炉的中州精英获得者。
他们更关注青云农业科技致富的模式,究竟是怎么样兴起的,怎样运作的,怎样蓬勃旺盛发展起来的,而对创始者罗学云个人,他们并没有打算给予多少篇幅,毕竟是为了推广模式,不是歌功颂德。
谁能料到,他在农民和商人之外,还有这么多耀眼光辉的身份,甚至名号都能压得住前面两个。
“六车道?”
拖拉机驶入东城,情景陡然一变,余昭忍不住惊呼出声,不光是路面硬化质量大幅度提高,光滑平整,更是车道数量由双车道陡然变成六车道。
就好像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连带着红绿灯、护栏和隔绝非机动车道的花坛都规整起来,单看这道路,绝对不输给省城。
余昭看向徐南科,张嘴却无声。
“贫困县?落后地区?”
徐南科正望着道路两旁,近乎直白的农庄和土房,很明显能看出,这条路是跳出所谓的城区从城外新建的,光看路绝对不落后,光看村庄非常落后。
未等他发问,袁能便开始解释。
“东城的道路建设基本上都是按照现代化城市设计施工,即至少展望五六十年,预测三十年后,户均一辆小轿车,多辆电动车,再加上东城是陈清轻工业厂区集中的地方,各家食品厂以及配套的物流运输必须有足够宽阔的道路。
罗总讲,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青云公司捐助一批,预交一批道路养护费用,将这条示范性道路建立起来,对经济的促进效果很明显,两边很快就出现饭店、修车铺、商店。”
徐南科道:“我听闻罗学云热心公益,经常捐建教学楼,给贫困学生提供助学金,地区有什么灾害,亦是踊跃出人出力,若是再加上青云的职工工资,他每年还能有结余么?或者说,青云公司是不是已经强大到一定程度,有丰厚的额外资金做事?”
袁能淡淡道:“这正是罗总被陈清人敬仰的原因,青云公司不仅带动农户的生产,提高他们的经济收入,做食品生意之余,还积极带回外来商讯,帮本地农户组成合作社生产手工制品,最后赚来的钱大部分回馈给本地。
捐建教学楼操场,修建公共道路,关爱青少年儿童成长学习等等,明眼人都能感受到罗总的付出,大家给青云出的力,最终都会反馈到自己和亲朋好友身上,所以在陈清不要说罗总的坏话,可能大人要打你,小孩要骂你。”
徐南科眉头皱成川字,其他人亦是疑惑不解。
“他图什么呢?创业辛苦绝非等闲,动辄有折本的风险,赚了钱不自己留着,反而用给别人,那他搞这一遭,岂非白来?”
“你是外来人,问出这话并不稀奇。”袁能道,“董书纪同样问过罗总类似的问题。”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什么叫白来,泥巴土路变成水泥路,见天光漏大雨的校舍变成明亮安全的砖房,家家户户的稀饭兑红薯变成大米饭配鱼肉……愁苦皱巴的粗糙脸颊变得红润有光,这叫白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