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料二厂。
悠扬的广播声听得周程心浮气躁。
谁能料到青云饮料的广告能一打七天不停，反复唱歌播报，即便不想买，名字都往耳朵猛窜。
销售经理张光辉急匆匆敲门进来，望着厂长临窗远眺的萧索背影不禁有些心疼，内忧外患之下，让这个掌门夙兴夜寐，寝食难安。
“厂长。”
他放缓脚步，轻喊了一声。
“情况怎么样？”
周程的声音有些嘶哑。
“虽然没有详细数据，但这周青云饮料至少卖出百万罐以上，就连我孩子都在喝蜂蜜绿茶。”
张光辉同样挫败，自己家喝汽水长大的孩子，都被对手拉拢，还不是尝鲜的兴头，而是一罐接一罐地购买，这种被偷家的痛苦，谁懂？
“为什么会这样？”周程压抑愤怒，道：“四种口味我都喝过，有什么稀奇！原味甚至还有些清苦，为什么孩子们都喜欢，都抢着买！一周百万罐，这市场它岂不是挤了进来？”
“确实挤进来了。”张光辉道，“一些厂办汽水本来就惨淡，被青云饮料一冲击直接垮台，很多家都在观望，准备甩掉厂属汽水雪糕厂，若是势不可遏，连我们专做饮料的，都要受到波及，它是不逊色可口百事的专业饮料商。”
“专业？何以见得。”
“赞助比赛，报纸报道还有广播就不说了，早有人用过，最关键的是，青云采用了一种极为凶悍的激励销售手段。
青云饮料易拉罐的拉手处雕有中奖信息，筹集不同口味不同奖次，能兑换香江宝岛明星的签名写真照片，歌手的签名磁带，特等奖甚是还能去香江跟明星握手见面合影。
就这一招，不光是中小学生购买，连大学生年轻人都热情参与，我们不是输在产品上，而是营销手段。”
“我们不能学吗？”
“恐怕不能，青云食品是合资公司，投资者香江清兰很有实力，不仅在内陆建厂很多，光是在香江本地都有很多工厂的股份，他们请明星代言，找歌手签名，都很方便，若是我们恐怕连门路都难摸到。”
张光辉补充一句，道：“江边马上要建成的有间酒店，就是清兰公司投资的，说是要做专业商务酒店，提供住宿、会议、饮食。”
周程道：“也就是我们想学，都没有那个能力？”
“方法能学，奖品稍微降低层次就行，只不过资金是个很大问题。”张光辉道，“青云饮料宣传口号是请大家喝绿茶败火过暑假，还真是这样做的，在我看来都有些赔本赚吆喝。”
“但是让它站住脚就会相当可怕，不是吗？”周程道，“听说他们家里还有板栗汁、葡萄汁、桃汁一系列产品，随时等着趁风放船。”
“厂长也在关注青云食品？”
“这是山里来的恶虎，过江猛龙，我都落得这个田地，还能掩耳盗铃，装作看不见吗？”
张光辉默然，不知道该不该把青云公司受邀考察宛都的消息告诉厂长，宛都是豫省猕猴桃主产区，素有猕猴桃之乡的美誉，当地在猕猴桃成熟的季节邀请青云公司，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对他们来说更是糟糕的消息，意味着青云虽然不像二厂这边便利，能获得鲜橙出产，直接威胁他们的核心产品，但是结合当地特产水果，形成饮料大品种围剿，会让青云有充足的弹药储备。
逛街都知道货比三家，能挑能拣最好，放在喝饮料一样，苦辣酸甜，总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跟经销商打招呼，让他们搭把手，压一压青云饮料。”周程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们不能有奶就是娘，转头就对青云饮料投怀送抱。”
张光辉面无表情道：“我已经跟他们联络过，他们也帮了忙，但是……”
周程沉默好一会儿，道：“说吧，到这时候，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经销商很支持，有的商店主动跟顾客介绍我们橙子汽水好喝，哪怕购买绿茶饮料都要推荐顾客多买瓶汽水，有的商店甚至都不接受青云饮料，不跟他们合作，只是青云公司又有歪点子。”
张光辉纠结道：“他们召集大学生做暑期工，骑着三轮车，放着音乐磁带，走街串巷吆喝叫卖，愣是维持住销售量，更别说还有优选超市，几家分店足够覆盖绝大部分社区。”
“胡闹，学生不好好上学，出来当货郎？”
“因为是暑假，大学生最是追逐潮流，很愿意挣点零花钱，购买他们喜欢的乱七八糟玩意，更何况做得好，工资不亚于短期上班。”
“呵，这些未来的干部工人，就不嫌害臊？”
“这个真没有。”张光辉道，“他们凭劳动赚钱，丝毫不觉得害臊，还觉得是在效仿司马相如卓文君当垆卖酒，很浪漫呢。”
“无耻小人！”周程怒道，“青云公司怎能如此无耻，不好好做产品，搞出这么多歪点子。”
“兵者诡道也，青云饮料作为后来者，想要打败前辈，光靠酒香肯定是不成的，何况，青云食品介入江城市场的第一战，若是没打好，后面全垮，再怎么花样齐出都情有可原。”张光辉道，“厂长，这就是市场竞争，我们都无路可退。”
“哈哈，市场竞争！”
周程悲凉地高笑两声道：“光辉，你知道我在想谁么？”
张光辉老实答道：“不知道。”
“崇祯，我就是崇祯，内忧外患一起涌上来。”周程道，“本地一群对手，外面还有青云来，可口百事虎视眈眈，你能懂我的心情吗？怎么就不能齐心协力支持国产，对抗外敌？”
“不太懂。”
张光辉不想说谎。
连北冰洋汽水都不敢说自己一统饮料江山，独擎国产大旗，咱们又有什么资格？即便在这一亩三分地，亦是对手如云，只是强壮一些有名一点，稍微有点执牛耳的意思，但终究不是霸主。
若说光靠咱们抵抗可口百事在饮料领域的进攻，恐怕……
周程叹道：“生死边缘啊，光辉，你告诉我一声，该怎么做。”
张光辉不想做佞臣，依旧实话实说。
“厂长，工厂未来如何，我们说的不算，终究是上面决定，如果想多一点自主权，不如调转船头，化干戈为玉帛，将青云饮料变成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