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云抱着双臂,道:“因为我觉得他们本质上不坏,只是被土地被大山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捆绑,只要生活好起来,外面的风吹进来,时移世易,大城市怎样的,沿海怎样的,我们也可以。”
汪全振奋精神,道:“那我觉得更要把小卖部开起来,尽快带领全家发家致富,追赶大城市,追上这一水平。”
“大胆去做。”罗学云道,“我会跟罗学龙打招呼,帮你搞定货源,只是做生意不光是买和卖,里面学问可大,小姑不一定应付得来。”
“让老二老三他们多帮忙就是,书虽然念不下去,好歹识字,算算账,卖卖货,嘴上甜点还是能的。”汪全道。
车停在凤桥乡门口,早得到通风报信的刘文福,胡增铭迎出来。
“刘书纪,胡乡。”
刘文福一把握住罗学云的手,激动道:“罗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欢迎来我凤桥点石成金。”
胡增铭亦凑趣道:“罗总来了,青云就来了。”
往来人群不少,场面上就差横幅而已,可越是这样,罗学云就越觉得尴尬,有点虚假。
“时间不早了,先上山?”他试探道。
“不急不急,吃过饭再去也一样。”刘文福笑道,“凤桥黑猪可是一绝,筒鲜鱼老麻鸭汤亦不可不尝,上山路远,吃饱喝足才有力气登山。”
罗学云故作为难道:“我跟刘合岩约好去吃云极观的斋饭,若是半路误行程倒算了,都到山脚爽约不像话。”
刘文福道:“诶,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道派不像坐家道士,全年吃素,山上还没什么好的,光是些白菜梗子吃了,不知道还以为凤桥当裤裆,穷得连罗总都招待不了,得去寺庙吃素的地步。”
他呼唤道:“老张,给观山村打电话,让他们上去招呼一声,就说罗总被绊住脚,午饭后上去。”
老张跑得很麻溜,往屋里冲去。
罗学云立时明悟,此举既是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先斩后奏,也是试探他到底对凤桥观感如何,会不会油盐不进。
倘若自己扭头就走,恐怕在他们心中就要打上一个铁面的标签,得思索其他妙计。
他装模作样看了看手表,道:“盛情难却,那就给诸位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刘文福春风满面,道:“能跟罗总吃饭,说出去全地区都羡慕,谁会觉得麻烦?”
凤桥黑猪那可真是全身黑透,无一寸杂,光看外表就知道肉质肯定不差,筒鲜鱼和老麻鸭则同样是地方特色。
其中筒鲜是预处理,将新鲜鱼除鳞去杂,清洗晾干,剁碎加盐,放于新鲜的竹管中,密闭保存,现在为了省事,多采用陶罐,能种毛竹砍毛竹做这道菜的,不是饭店就是吃家。
麻鸭是本地土鸭,讲究的是河水养,多吃水生生物,喂食用麦稻,肉蛋皆高蛋白低脂肪,和萝卜一起熬制的鸭汤,清甜可口。
罗学云发誓自己绝不是冲着这口来的,年后秦月有怀,他便突破炼精化气层次,渐减口腹之欲,以求清气,但……
“好吃好吃,没白来,来,刘叔胡叔,我敬你们一杯。”
郎有情,妾有意,彼此勾勾搭搭,就差称兄道弟。
刘文福眼见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烘托得差不多,终于将地图撇开,握起匕首。
“吃了凤桥饭,就是凤桥人,看到乡亲们吃苦,罗总可能忍心?”
“当然不能。”
就等这句话,刘文福精神大振,跟胡增铭两面翻炒,不断给他上价值。
“都别说了。”罗学云一拍桌子道,“帮,肯定得帮,开场!”
“开什么厂?”
“养猪场油茶场,把凤桥黑猪油茶做成特色产业经济支柱,还有鱼鸭都养起来。”
刘文福眉头微皱,喜忧参半。
“开工厂啊,罗总。”
罗学云装作醉醺醺道:“工厂?不行的,路都不平,尽磕我底盘,天天跑车,挣的钱都得付修车费,再说,发展要因地制宜结合实际,现在养殖做起来,等规模大了,再考虑就地建一个肉类加工厂,油茶加工厂也不晚嘛。”
刘文福忧色稍减,更是不住地灌酒,好不容易脱身,说是到车上歇息会,他们还阻拦,最终被车上有空调打败。
一到车上,他便恢复清醒,漱了漱口,抽起烟来。
这是坏习惯,得改,可是难改。
汪全问道:“二哥既然想投资凤桥生产油茶,一拍即合的事,为什么装醉,来这么一遭呢?”
“玉阑一区八县,一个赛一个穷,地区还能投资些零部件厂,打火机厂,服装厂,借助火车来往运输,其他县能靠什么?多半还是靠农业,可靠农业能盖多少厂?”
罗学云叹道:“除了陈清,其他谁不是兄弟朋友,帮这个那个管不管,到时候真一窝蜂招来,我也吃不消,索性装模做样,也好有个说辞,而凤桥以为我喝醉才答应,醒来再装出懊悔的样子,他们就不会坐地起价索要更多。”
汪全恍然大悟。
“因为二哥随时可以翻脸,以醉话不算话,把答应的事收回去?”
“你说到点子上了。”罗学云道,“我一个人力量有限,青云也不过蚂蚱大一只,哪能尽善尽美?若不是刚好撞上,八百年都不一定有这个机会,然而有缘并不意味就合适,需要保留分寸。”
汪全道:“门道好多,我还得琢磨呢。”
罗学云打趣道:“怎么,想做管理?”
汪全挠挠头道:“还是感觉做生意比开车赚钱些。”
“做生意未必比开车赚钱,但是给自己打工和给别人打工,心态肯定是不一样的。”罗学云道,“我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叫我。”
睡醒之后,罗学云装作懊悔状,连说喝酒误事,虽没有否决酒桌上的承诺,可这副派头,足够刘文福俩人慎重,因此见证捐款一事,也变得稳当起来。
等到达时,刘合岩颇有望眼欲穿的意思,正面朝着罗学云,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汪全,因为他手上有个提包,鼓鼓囊囊。
刘文福很讲义气,主动揽过责任,说是自己看饭点到了,强拉着罗学云不让走,给他寻找台阶,好在刘合岩根本没有计较的意思。
“都准备好了,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