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守毫无愧色,道:“老板都有钱,随便接济两个,就够俺家吃几天好的,反正没什么事,瞧一瞧少不了一块肉。”
“上车聊。”罗学云道。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正有事问你。”罗学云转头嘱咐汪全,道:“先别开车。”
余大守上了后座,小心翼翼四处打量,手指轻点想摸却不敢摸。
“都是皮的,没那么容易坏。”罗学云翻开袋子,“喝点什么,绿茶还是果汁?”
余大守眼睛一亮,选中板栗汁,道:“这是板栗打的吗?”
“对,尝尝。”
“嗯~~~”
起伏不定的语调,显出余大脑袋难以形容的感受。
“浓厚黏稠,有板栗的味道,但没有上次喝的绿茶清爽,没吃惯板栗的不一定喜欢。”
“呦呵,余哥还是个吃家。”
“那可不,南来北往包打听,俺爷那辈就教俺爹蹲观山,可是有不少豪客,随便给点什么东西,都是够俺们辛苦个把月的。”
罗学云呆了片刻,忽生羡慕之意,普通人的顽强生命力和简单满足的幸福感,对穷讲究的他来说,有些去芜存菁的味道。
看得多,想得多,心就杂乱。
他顿了顿道:“余哥家里有什么产业?”
“产业?你可高看我了。”余大守捧着铁罐道,“就几亩薄田打些粮食,勉强够吃穿。”
“凤桥的茯苓桔梗都挺有名,以老哥的聪明才智,没想过留地种些,多少比主粮赚钱。”
凤桥所在县的茯苓桔梗都很出名,其中茯苓以“体大色亮泽莹质优”著称,桔梗更是号称药中奇葩,以龙头凤尾菊心称作翘楚。
茯苓利水渗湿,健脾宁心,非止能做药材,还可以食补,比如茯苓薏米粥,茯苓糕,茯苓排骨汤,桔梗祛痰排脓、开宣肺气,更是常见药材。
因这两种出产,凤桥所在县一直是药材公司钟爱之地,曾有不下数百个药材种植基地。
分田到户都五年之久,没有谁规定哪个大队能种药材,哪个大队只能种粮,以余大守的精明不可能钻营一番。
谁料余大守叹道:“不雕行啊,药材公司不收外人的,供销社这两年也风光不起来,卖不出去咱没法种,到底不像粮食,拉到粮站有人要,上街吆喝能换东西。”
“乡里没想办法走走关系,或者试着找一找药厂呢?”
“药厂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能找谁呢?乡里,唉,手掌手背有厚有薄,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个。”
“油茶呢?这也是特色,可不愁卖。”
油茶与油棕、油橄榄、椰子并称世界四大木本食用油料植物,综合利用价值极高,食用、润发、调药、润滑、防锈多种多样,全能型战士属于是。
最关键油茶的生长条件,跟油菜花生芝麻这些传统油料作物相比很不挑剔,适应性广,稳定性好,耐寒耐瘠,出产长久,只要熬过前三年,能采收三十年,响当当的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聊到这,余大守精神起来。
“罗兄弟也觉得种油茶有好处?”
他一拍大腿道:“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家里人不同意,说是三年干看着,又得买苗又得照料,占的地还得交粮,种少了没意思,种多了是玩命,一来二去太不靠谱,跟我打别扭。”
余大守感叹不已。
“春上又进了牛犊猪崽,贴了不少本,还是先种油菜花生攒攒,看看风向再说。
提起这茬,我还真得谢谢罗兄弟,上次从观山回来你说我有好运气,还真是的,白捡一个钢表和十多块钱,回家三叔还松口把牛犊卖给我,我念叨好几天,就盼着你再来好好谢谢你,这嘴有福气的,说了灵。”
罗学云笑笑:“那还是你拜山回来,神仙保佑。”
“屁。”余大守叫完,左顾右盼道,“没那回事,我第二天就又上山,敬了两块钱,磕了好几个头,下来啥都没捡到,肯定是罗兄弟的作用。”
“心诚则灵,你做好事,神仙奖励你捡钱,你若专为求财,神仙肯定不搭理你,是不是?”罗学云道,“要是有人出钱支持你改种油茶,并保证将来茶籽按照一定价格收购,你愿意搞吗?”
余大守眼珠一转,道:“旁人我不愿意,若是罗兄弟开口,我一万个愿意。”
“哦?”
“恁是个有本事的,跟恁干肯定能混到钱,俺爷说过,做事不挑好不拣坏,就怕东家没酒菜。”
“我若是再让你当个组长,你当不当?”
“组长是干啥的?”
“就跟生产队长一样,带好跟你一起种油茶的人,一起学习技术,一起防病防虫,一起生产收获,你当个头。”
“做得做得。”余大守道,“就是搞这东西,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是做农业食品的,想找农作物生产基地,将来做成食用油售卖。”
“那你也可以收购人家的呀?只要有钱,不愁买不到好的,何必掏钱让别人种,到时候扯闲经。”
罗学云讶然道:“余哥想得还怪清楚呢。”
“俺也是看人家学的。”余大守道,“你自己做公司,又不是搞药材的公家单位,底下种植基地都是他们弄起来的,只愿意收他们的,你有钱,完全可以跟俺们赶集一样,谁家好谁家便宜买谁的。”
罗学云忍不住为他鼓掌。
“屈才了,余哥若是有机会做买卖营生,不敢说大富大贵,一定能让家里人吃香喝辣。”
余大守哈哈道:“跟罗兄弟不能比。”
“油茶的事另说,当下有件生意真能跟余哥合作。”罗学云道,“青云农业有蔬菜种子售卖,余哥可以进一批在凤桥销售,开始可以摆摊卖,村里到家买,等做大了在街上租个店铺,到时亦能扩大经营范围。”
“什么?青云农业!”余大守瞪大眼睛道,“你是,你就是罗青云啊?”
“大概或许有这个外号吧。”罗学云笑道。
“诶呦。”余大守放下饮料罐,紧紧握住罗学云的手,上下摇动,道:“俺有眼不识泰山了,大老板当面居然没认出来,罪过罪过。”
罗学云微微叹息,越发坚定扎根乡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