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田集确实很多年没再见到出家人上门，特别是正经僧道装扮，而今登门化缘讨东西的，主要是两类人。
一类是团队协作，他们会穿上花花绿绿的戏服，扛着道具春牛或者轿子，在门口唱上那么一段，然后领头的人端着钱钵请赏。
另一类背着褡裢，里面放着挂历或是财神到的贴纸，上门舌灿莲花，给主人家说些吉祥话，把这两样东西稍稍溢价卖出去。
当然，穿着衣衫褴褛，纯粹上门讨饭的也有，但不好使，老远看到你来就关门闭户，养的狗再狂叫一通，还能赖在门口不成？
看门大爷如此作派，虽是有些精神过敏，却也情有可原，毫无疑问，任何长久不来的稀客上门，都得主人家破费一番，除非能拉下脸赶人。
秦远山对两人很感兴趣，亲自过来接待。
刘合岩递上名片，道：“我们来找罗先生。”
“到屋里等等吧，我去打电话。”秦远山笑道，“罗学云是我女婿。”
刘合岩恍然道：“怪不得我见秦先生隐隐有些面熟。”
老头便跟俩人攀谈起来，还挺对路子，丝毫不生分。
辗转收到消息的罗学云没有太过意外，方外隐修说着好听，一不能像他一样寒暑不侵，二不能五谷不食，既然如此，何能脱离凡俗？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名片赠给张本义，留下个契机。
“刘道长，祝道长。”
给师弟做过介绍，刘合岩便说明来意。
“居士先前……”
罗学云抬手道：“在山下就按俗礼，叫我名字即可，不必居士来居士去，拗口晦涩，也有点装。”
刘合岩顿感压力，发觉今日之事，没有师兄弟们想得那么简单，反观祝合峰却精神振奋，似乎没有什么为难。
他不禁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罗先生，我师弟口齿伶俐，让他跟你讲可好？”
“当然可以，商业就是要有分工的，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做，你在一旁查缺补漏即可。”罗学云说完，道：“看时间中午这顿跑不了，两位有什么忌口？”
没有山殿的特殊环境压制，罗学云很放开，表示在我的地盘听我的。
“食素，禁五辛。”
“OK。”
罗学云写明情况，让人专门准备，而后道：“你们怎么考虑的？”
“师兄讲，罗总愿意帮我观解决当前问题，不知罗总想要什么？我们多是苦修，没有产业，怕不能给罗总带来什么好处。”祝合峰道。
“如果我说纯粹是为了讨个彩头，你信么？”
“信，山上的殿堂神像本就是信众自愿出人出力建成的。”
“我可以捐钱重修，十万二十万都不在话下。”罗学云笑道，“由于观音菩萨在民间的声望，观山在周遭民众心中，甚至比玉阑四大名刹还受欢迎，我说要去观山的时候，很多乡亲都说去得，尤其是为孩子祈福。”
祝合峰笑道：“观音殿常年有还愿的信徒。”
“当然，民间信仰的神仙能跟菩萨抗衡的，恐怕只有老天爷、灶王、财神寥寥数位。”
罗学云道：“然而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偌大观山既有殿堂，亦有景点，光想着信徒捐赠，未免有些入宝山而空手归，我的意思是决不能只将它当作朝拜之地，而是要以神像殿堂为根基，变成旅游景点，变成文化符号。”
“名山古刹自古都是胜景，然而我观声名毕竟微小，管理香火殿堂我们尚能插手，若是变成景点什么的，恐怕就超出我们的职责之外。”祝合峰担忧道。
“云极观既然是观山的一份子，怎么可能分得清楚干净？以我的想法，打通地区县里，以云极跟凤桥为主体，组一个旅游文化公司，性质就是集体企业，双方既是股东也是员工。”
罗学云比划道：“你们负责修缮神像殿堂，引导香客朝拜，摆摊抽签解卦等等，凤桥负责游客吃穿住行，满足他们的需求，维持秩序之类。
若是你们有暇，可以参与凤桥方面的工作，若是只想潜修，也能避开绝大部分俗务，藏在观里修行，每天不少进账，岂不是一举两得？”
“等等。”
师兄弟俩连忙理清思路。
刘合岩迟疑道：“这样搞，我们不是变成了商人？真把香客当顾客，钻到钱眼里去，恐怕不妥。”
“谈钱虽俗，不谈钱饿肚啊。”罗学云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寺观没有皇帝赏赐，没有庞大田产，就连豪商捐赠都少，光靠香火能有几个钱？
何况这个趋势不可挽回，早晚的事，你们先做将来，他们不好卸磨杀驴，再怎么样都得给你留一席之地，省得你们将来云游四方回来，发现回观都得掏门票，到时候破口大骂，岂不是要懊悔现在的矜持？”
两兄弟汗涔涔的。
“不至于吧，我云极观声名虽小可也传承悠久，哪有回家还收钱的道理？这岂不是……”刘合岩道。
“可别说这话，时移世易，人家皇帝小儿回家都得买票，凭什么你们就能例外？”罗学云道，“喝过少林可乐吗？”
“没有。”祝合峰很老实。
“少林是中岳标杆，经过各种小说影视剧的熏陶，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亦有北少林，南武当的威名，按商业化说法就是一个大IP。”
罗学云道：“类比一下，就像司马光，玉阑借他的名字宣传，搞些景点故居纪念馆小吃书籍等等，是不是比较容易被人接受，容易转化成具体收益？
因而才有很多挂名的产品，诸如可乐客车武校等等，这些东西未必真跟少林有关系，但是沾光就是赚到，甚至很多当地人直言靠它混口饭吃。”
祝合峰脑袋更灵光一些，很快就明白罗学云的意思，不禁皱起眉头。
“就怕越陷越深，将来不得安宁。”他叹道，“我们只想翻修殿堂重建庙宇而已，若是因为铜臭跟人纷争不休，大损清净，就变成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人的利益要靠自己争取，靠自己维护。”罗学云道，“你若不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祈求别人给留一口，我的建议是别占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