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姐妹有奔头,曹国良却没奔头了。
此刻他正蹲在路口,叭叭抽着烟,望着不远处优选超市的招牌,眉头紧锁。
跟罗学云别扭,被他击垮蔬菜种植,曹国良没有屈服。
跟大儿子闹翻,分家单过,曹国良不以为意。
但现在,罗学雷小崽子不但将超市开到黄岗正街,还拿下供销社大队代销点,连绵三大间的货架,热水瓶脸盆搪瓷缸,铅笔橡皮作业本,香烟啤酒瓜子花生……他奈奈的什么都卖。
最要命的是,人家的货统一供应,送货上门,非但不像自己吭吭哧哧去县里找货,还敢承诺有坏必换,假一赔十。
走一趟优选超市,不比逛街差多少。
光是这两点,就把他的小卖部打击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之力。
没想到这崽子还有几个杀招。
超市能打长途电话,有大冰箱能买到冰镇的啤酒饮料,还帮村民搞代购,不管超市卖不卖,只要需求的多,罗学雷都会想办法进一批过来。
按小崽子的话说,超市不为赚大钱,只为方便乡亲。
曹国良想都不用想,这些歹毒法子,都是他二哥罗学云出的,这家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曹国良忍不住流口水,大热天冰凉凉的啤酒确实攒劲,爽得很。
“不行,绝不能让他开下去,否则我的小卖部就要倒闭了。”
蔬菜营生已经垮台,被田黄菜摧毁,现在小卖部决不能重蹈覆辙,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舒服日子离自己远去。
曹国良起身走向优选超市,趾高气扬道:“给我来捆啤酒,要冰的。”
叶秀瞥了一眼,确定此人就是树果哥反复强调的头号敌人,小卖部老板曹国良。
她不动声色,打开冰箱数出十瓶,动手捆扎,玻璃瓶身还有凝结的冷气。
“那几瓶还是热的,看不见吗?”曹国良斥骂道。
忍。
叶秀将不冷的几瓶换掉,重新捆扎。
刚扎好,就听曹国良道:“打开。”
叶秀已经想骂人,但想到这份工作“干系重大”,不能惹麻烦,还是忍住。
“开几瓶?”
“都开。”
“都开?那还怎么提回去。”
“关你屁事。”
叶秀依言,抄起酒起子,咔咔咔将十瓶啤酒全部开盖。
曹国良扭头就走。
“站住!”叶秀连忙冲出去,“酒你还没提呢。”
“我没带够钱,你能让我赊账?”
曹国良的反问,慑住叶秀,施施然走了。
等着许久,不见曹国良回来,叶秀眼眶含泪,一直强忍着继续营业,等罗学雷回来,瞬间绷不住,哭出声来。
这可把幺弟心疼坏了,慌忙过来安慰。
“秀儿,咋地啦,谁招惹你了,树果哥给你出气。”
叶秀絮絮叨叨把曹国良的事情讲了一遍。
幺弟勃然大怒,环顾四周没趁手的武器,干脆捡起空酒瓶,蹬上自行车往曹国良小卖部骑去。
“树果哥,别冲动。”
叶秀苦拦不住,又放不下超市,赶忙摸起电话本,顺着第一个号码,给罗学龙家里打去,不在家,给罗老爹打去,只有罗老娘在。
她赶忙把事情说了。
不说还好,一说罗老娘就开始脑补,以为幺儿上门拼命,惶急满坡喊人。
这一下可了不得,罗老爹当即呼朋唤友,叫上一群兄弟,骑着自行车,哗啦啦往坡下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望着老年车队从门前经过,停都不停,叶秀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可是守着超市却不知道怎么办。
小卖部门口,幺弟扯着嗓子骂街,曹国良就是不接招,人也不出来,任由他骂,哪怕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仍旧无动于衷。
直到年轻冲动的幺弟,把酒瓶摔在小卖部门前,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曹国良才出来叫天屈,声音要多凄婉有多凄婉,简直让人闻之落泪。
“都来看看啊,老罗家人上门欺负我这个可怜老头啊,还拿酒瓶砸我,就是开了超市,瞧我的小卖部碍眼,老天啊,你开开眼啊……”
若论耍嘴皮的功夫,幺弟二十出头,怎是老匹夫的对手?再论不要脸面,更不能匹敌,眼睁睁瞧着曹国良撒疯,明明占理却嚎不过他。
“你还要不要脸,开了啤酒不买……”
“啊!欺负我这个可怜老头啊,上门打我啊,不讲道理啊。”
一浪压过一浪,把幺弟的血压升到最高,一怒之下,抄起拳头冲向曹国良。
“罗学雷!”
一声高喝,镇住幺弟。
停住自行车,尚未下来的曹正钱满头大汗,放缓呼吸道:“你想清楚,这拳头下去,有理变没理,你二哥不会饶了你!”
躺在门槛哀嚎的曹国良,发觉竟然是自家大儿打断老子一番苦心谋划,恨得牙痒痒,心里暗骂逆子孽子不孝子。
幺弟好似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拳头再难砸下去。
曹国良再怎样他都不怕,唯怕做错事被二哥教训,过年说好的,接手超市只是一个考验,若有出错,必定重罚。
现在村里超市是他经管,这一拳砸下去,明白人知道曹国良耍无赖,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强买强卖。
到时候就算二哥再怎么饶恕,也不可能让他继续管超市,那自己谈的对象怕是连带着要吹了。
想到这里,幺弟恢复冷静,恶狠狠道:“以后别来超市找事,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眼见计划破产大半,曹国良心急如焚,主动上前求战,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推搡着幺弟。
三下两下,幺弟差点暴走,罗老爹带人及时赶到,拉开儿子。
一群同龄老头,问清是非曲直,并没有着急动手,反而去领居家借来扫把灰斗,把罗学雷砸的瓶碴子扫干净,然后列成一排,轮番上阵,从曹国良光裤裆跑的时候,一路骂到现在,什么糗事坏事,说得干干净净,有鼻子有眼。
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点评道:是这样的,没说错,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打小就不老实。
现在想动手的,变成血压飙升的曹国良。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群人车轮战一唱一和,他别说反攻,连插嘴都抢不上,硬生生接受摧残。
听说亲爹挨打,一路狂奔而来的曹正钱意兴阑珊,蹬着车子走了。
很快,当天的事发酵,众罗战一曹和各种沉渣泛起的旧料,直接掩盖幺弟上门砸酒瓶的轰动,他虽没赢,但曹国良输得彻头彻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