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人菜瘾大，还是另有所图，罗学云盯着李江波慢慢沉思。
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
李江波本来就是狡黠机灵的人物，干此行当这么久，若是一点东西没学到，连物件是什么年代都看不出，也是玩笑，真要是这样愚蠢，不可能来地区开设分店。
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是生了坏心思，想要搞些小动作，故意瞒着顾问唐克均和鉴定师员工，什么便宜卖，被糊弄都是说辞。
若非如此，李江波不必如此惶恐，顶多是失察疏忽，认错认罚就是。
古董玉石这行不像蔬菜，每道流程清晰透明，该多少利润都有清晰账目，自己对李江波的疏忽，反而是对他的纵容，尤其是无类斋上下都是李江波整出来的。
罗学云不免反思，清兰投资、优选超市甚至乐进联合商店、温骨药酒，这些要么是有规章制度管辖，员工相互制衡，要么跟自己关系匪浅，人品靠得住。
而李江波的经营模式，则是太过放纵，要么进行改组，变成公司，一笔笔一条条都正儿八经，要么彻底放弃，跟李江波划清界限，古董店铺不再经营。
对玉石的需求，则另找名义，可以购买但不经营销售。
罗学云的沉默，令李江波惶恐不已，看模样似乎要流出眼泪一般。
“老板！”
“你不必过分强调。”罗学云缓缓说道，“咱俩也认识三四年了吧。”
李江波猛猛点头。
“咱俩认识以来，都是互利互惠，无论让你做什么事，都没让你吃过亏吧？”
李江波意识到什么，惶然道：“老板……”
“好聚好散吧。”罗学云叹道。
“这次的事我知错了，我可以改，保证将来不再插手具体事务，无类斋从无到有，费了多少心血，不能就这么没了呀。”
李江波就差跪下。
“跟这次的事无关。”罗学云道，“我越来越忙，没有精力兼顾太多，无类斋你若想经营，招牌就留给你，不想经营，就卖了关了，账目和库存尽快清理出来。”
李江波还要解释，罗学云伸手打断了他。
“整个清理工作，你亲自负责，听我的，好聚好散。”
他不是自由心证给李江波定罪，只是事件反常，必有内情，一个总经理掌柜二老板，撇开众人私下交易，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圆不过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整个屋子恐怕都跑满了，这次李江波被撞破之前，究竟有多少次没被发现的前科，罗学云不得而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看在这几年交情的份上，不想把事情做绝。
毕竟这么多年，还是通过李江波的手，得了不少玉石和老物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的事……”
李江波认清事实，不再死缠烂打，只求罗学云帮他解决眼前麻烦。
“我会抓住卖主，但你最好真的是无心之失，否则结局难料。”
“我真是无心的。”
雷严是负责本次文物案调查的队长，根据李江波等人的描述，他们已经画出相应画像，主要出口都有张贴。
对于罗学云到访，雷严并不惊讶，事实上若非李江波搬出他的名字，是没法那么轻易就脱身的。
“没想到罗先生还经营古董生意。”
罗学云笑笑：“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眼见盛世到来，提前投资古董理所应当，只是我分身乏术，不得已交给朋友看管，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不瞒你说，我对这行也是一知半解，已经生出急流勇退的想法。”
“怪不得青云公司能做得如此出名，罗先生确实高瞻远瞩，魄力非常，你也不用担心，正规经营自然没事。”雷严道。
“依你之见，李江波无心之失，还是明知故犯呢？”
“罗先生，做事讲究证据，不能光凭猜测，我们会注意李江波的。”
罗学云点点头道：“我要几张嫌犯画像，只要他没离开玉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雷严道：“地区这么大，他随便往什么地方一猫，恐怕不好找吧？”
“地区大，我朋友也多。”罗学云微笑道，“况且这事蹊跷，未必多难处理。”
“愿闻其详？”
“在雷队长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只说一句，既然涉及证物五花八门，恐怕不是一人之功，如此贱卖，不是遇到难处，就是内讧散伙，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大大的破绽，只要声势造起来，打草惊蛇，很容易抓住狐狸尾巴。”
雷严不知道声势怎么造起来，毕竟不是照片，不是确凿罪犯，不是惊天大案。
然而到第二天，他就见识何谓声势，菜市场、汽车站都在讨论眼角有伤疤的男人，俨然一景。
“什么情况？”
雷严大惊。
“青云农业的手笔，给各县销售蔬菜的菜农和客运司机都打过招呼，提供线索就有热心奖励。”
“能造成这么大动静？”
同事的解释让雷严很怀疑，就算是有奖励，也不至于这样轰动吧。
“大概是因为罗学云亲口许诺，大家伙都当是热闹参与，就像是一种……”
同事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但雷严已经明白意思，罗学云和青云公司让很多玉阑群众如雷贯耳，不说是出口创汇打下偌大名气，光是各种捐款捐物出人，得到各种表彰，就让他们有一种耀眼光环。
现在罗学云打招呼寻人，就好像有事需要帮忙，求助大家似的，与有荣焉的大伙都想搭把手，以至于好像变成一种风潮。
“焅，这案子不速破都不行了。”
雷严压力山大，事情搞成大新闻，没有点进展，恐怕很快讨论的就不是嫌疑人，而是自己这帮人。
同事却不以为然。
“往好处想，咱们若是办成，报纸一登，不是成了英雄，大大露一回脸面？”
雷严一呆，细细琢磨还真是这个意思，等同罗学云给他们搭好舞台，不由得精神振奋，投入工作。
这边，李江波粗略理清无类斋的账目库存，报告给罗学云。
玉阑地处南北之交，不少老物件，但罗学云比较在乎古书旧剑这种具有明显特征的东西，能收纳入储物空间的，也多跟此相关，其他就很随缘。
是以李江波擅自行动一事，本身就踩在他的不满上，说难听点支持你搞无类斋为的什么拎不清，干这些“不务正业”的事，还被人抓住痛脚，怎么对你放心？
“最后再劝你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罗学云合上账册。
“好自为之。”
李江波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