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章深深闭上眼睛。
前半生的胆气，全靠自信，他相信自己可以，敢打敢拼凶狠顽戾。
后半生失去胆气，是因为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膝下没有子孙傍身，就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虚弱。
他喜欢搞深不可测这一套，正是害怕被别人摸清，给自己致命一击。
现在，大概算是自食苦果吧。
“也就是说，他们约好一起见我，是想摊牌？”
“大概是的，杨记这艘大船已经千疮百孔，都觉得该跳船了。”
“那你呢，想不想跳船？”
“老板对我的恩情未还完前，我不能走。”
“总算不是孤家寡人。”杨云章颔首道，“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罗学云吧，我还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本事，那日见面恐怕是他刻意安排。”
张松平道：“是谁还重要吗？杨记已经被打垮，您要做的应该是收拾残局，给自己留够养老钱。”
“打垮？不可能！”杨云章怒道，“只要我在，杨记就倒不了，李绍，去找人，我赏一千万花红，把罗学云绑过来。”
执迷不悟。
张松平摇了摇头。
黑衣保镖李绍没有动作，因为杨云章手里已经没有一千万的现钱，狠话只是发泄而已。
张松平和李绍都是杨云章绝对心腹，不是大恩，就是大德，不会乱传消息。
可杨云章的顽固超乎预料，对罗学云、林家伟、杨旭杨恒等人的不屑痛恨，毫不掩饰。
“本来还想给他留点的，现在看来，但凡多留一点，他就要少活几年。”
林家伟得知消息，发出如斯感慨。
黄瑞奇讥讽道：“他要是有这样的心性，就不会造成眼下局面，若在古代，不是暴君，就是酷吏，你留他一口气，他就要用这口气咬死你。”
“看起来，你对这个堂姑父，丝毫没有感情啊。”罗学云道，“怎么说都跟你沾亲带故，你现在的生活，也都是托他的福。”
“如果你姑父叫人狠狠打你，甚至杀了你都只要挥挥手，恐怕你也不会觉得他是你姑父吧。”黄瑞奇冷笑道，“我没说一定要他死，但下半辈子决不能还有祸害的能力，况且以他做过的恶事，就是死了都不屈。”
罗学云点燃香烟，吞云吐雾。
“杨记的闲事，我一点了解的兴趣都没有，若不是杨云章屡屡骚扰，我应该在家里过年，看大雪封山，万物都被点缀成银装素裹的一片，和朋友们打雪仗，滑雪梯。
对了，本地会下雪吗？”
林家伟道：“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下雪的，曾有过飘雪的气象记录，也没见落地上过。”
“那就有些可惜，看雪是一种浪漫。”罗学云笑道，“什么时候有兴趣，我请你去陈清过年，带你去山里抓野鸡野兔，这些玩意不是腿短，就是看雪花眼，雪一大，就跟采果子一样，到处捡。”
林家伟明白，这是罗学云一种委婉的示好，今后捐弃前嫌，好好做朋友，于是郑重点头。
“我一定会去的。”
黄瑞奇撇撇嘴：“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想滑雪去雪场不就行了，北海道苏黎世安大略，不比你那什么山沟沟好看？”
两人都没搭理他。
但黄瑞奇依旧喋喋不休。
“本地的舞狮可威猛，你怕是没见过吧，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保准让你感受到年味，乐不思蜀。”
罗学云笑道：“哦，那还真一个特别的年。”
林家伟握有最多资金，有老前辈支持，在拿下杨记许多重要客户以后，几乎是把杨记最重要的东西砍下，再加上资金等流动财产，被杨恒鼓动瓜分，杨云章接受的不是巨额债务，就已经是他仍存善心。
现下杨云章很不服气，一副拎不清场面，还想报复出气的派头，就算林家伟发善心，其他人也不能容，否则谁知道他拿到钱，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毫无牵挂的恶人，失去最后的枷锁，这事想想就可怕。
因而董事会上，杨云章虽然握有最高股份，端坐在第一的位置，首先发话，可说的话，已经等同于放屁。
林家伟黄瑞正黄瑞奇杨旭杨恒，默契十足，把杨记宰割完毕。
“好胆，竟然什么都不给我留！”
闻听方案的杨云章勃然大怒，抓起茶杯，却发现目标太多，根本不够砸，只能就近砸到林家伟脸上。
额头瞬间红了，茶汤洒了一身，可林家伟动都不动，依旧端坐。
杨旭等人默默握住自己的茶杯。
“签字吧，老板。”林家伟淡淡道，“你还有别墅，还有养老金，足够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杨恒附和道：“就是，杨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大伯你招惹强敌，立身不正，疏忽大意，叫人戳了老窝，该认输就认输，不丢人，强撑着威风扫地，才叫人笑话！”
“生一叉烧都好过生你，忤逆不孝。”
“又不是你生的，没资格说这话。”
“好好好，都觉得我年老体弱，无儿无女，最是好欺负是吧。”
杨云章一跺拐杖，喝道：“都进来！”
黑衣保镖李绍，带着一群大汉走进来，颈肩手上纹身遍布，眼神杀气腾腾，陆续站在每个人身后。
场面顿时沸腾。
“这是什么意思？”
“杨记是正经公司，当社团呢。”
“搞什么，还想杀了我们。”
杨旭等人慌乱不已，老前辈们亦有些坐不住，只有林家伟安之若素。
“先把这小子拎出去，打个半死。”
杨云章指了指黄瑞奇。
众人色变，听着黄瑞奇鬼哭狼嚎被拎出去，心肝发颤。
“有话好好说，大哥刚从里面出来，再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长久沉默的老前辈们，终于有人发话。
“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了杨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咱们一起下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众人心中发寒。
“你想做什么就直说吧，拐弯抹角不是你的派头。”范峻道。
“每个人按照股份多少，各转一千万到五千万过来。”
本来想妥协的，现在都无话可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抢劫啊！”范峻道，“出了门，我就会告你威逼胁迫。”
杨云章冷冷道：“股东出钱给公司渡过难关，有什么问题，又不是到我的户头，将来公司恢复，又不是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