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你盼回来了。”
陈清青云食品总厂,袁晓成深情款款望着罗学云,大有相思成疾今日解的派头,叫后者脊背发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态。
“清兰的事不是已经解决,还推动花城青食的开拓,显然催款分红之事,不会步步紧逼,正该你自在轻松的时候,何必盼我回来。”罗学云一本正经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麻烦埋伏着我呢?”
“苍天可鉴绝对没有。”袁晓成喟然长叹,“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谁是青云公司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还是得青云遇到困难时凸显出来,没有老罗你在,青农还好,青食怕是立刻分崩离析,蓬勃时何等兴盛,衰败时就何等惨痛。”
“吃一垫长一智,顺风顺水的发展难免让许多人产生骄娇二气,不识天高地厚,让清兰杀杀大家伙的威风,从而认清现实改邪归正不算坏事。这些时日鼓噪的,颓丧的,说酸话的,磨洋工的,该教训的教训,若仍有人不识趣,扣减工资、转岗直至开除。”
袁晓成闻言悚然一惊:“要这么狠吗?许多职工都是乡里乡亲啊。”
“正是因为如此,才必须下狠手,即便青云诞生于陈清,带着浓厚的乡镇小集体企业的风气,但却不意味着它的存在,只是为了供养陈清,供养乡亲。
倘若有一天,青云能否存活和是否留在陈清形成冲突,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宁愿青云每年都能捐出大量的钱款,直接在玉阑修建教学楼,补助奖学金,关爱老人小孩,也不愿它被拖垮,成为被缅怀的存在。”
罗学云霍然转身,盯着袁晓成道:“我们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因为出身背景、受教育程度和工作经历的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有本领有水平管理青云,带领青云越来越好,对青云的理解更是大相径庭。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才是最合理的方式。”
袁晓成心情复杂,很显然,由毛熊国出口牵连而起,到花城青食成立而结束的整个风波,促使罗学云产生一种危机意识,以至于改变心态。
原本他真是打算放手,从战略层面给青农青食下达任务,以总公司几个部门把控进度,协调资源,更多实际操作和细节经营,交给总经理总监和主管们,可以说是准备从台前走到幕后。
然而,青食的表现让他极为失望,“江山未固”的情况下,就已经有许多管理者和职工目光短浅,霸道护食,阴恻恻说些风凉话,浑然不顾青食外有清兰投资的一份,内有青云公司的一份,不顾零食之乡的食品厂扶持战略,不光是为了青云大农业战略,也是为了家乡更好,只知道为着三瓜两枣的东西吵闹。
站在罗学云角度,他肯定要怀疑,是青食职工不懂公司大战略么?如果是,就证明某些人无能,需要担忧,如果不是,而是某些有心人嫉妒刘明现、嫉妒辛治培养起来的大伯,恐怕更担忧。
前者只是贪婪愚蠢目光短浅,至少心还是向着公司,知道维护公司利益,后者该是唯恐利益落不到自己手上,而不惜毁了它。
作为主要负责人的袁晓成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还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回顾当时罗学云突兀地要调范兴宗回来,想来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试探给机会吧。
袁晓成唯有叹息,内掌青云公司,外联清兰投资,罗学云要说话多,说话算,这趋势谁都不能阻拦。
“你说得对,青食发展迅猛,许多管理者迷失自我,有些手足失措,以至于频频犯错,公司不能姑息下去,必须得进行一番调整。我建议增加一到两名副总经理,在执行公司决策方面替我减轻负担。”
“老袁,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认定你是罪魁祸首,主动背黑锅么?”
袁晓成苦笑道:“我绝无此意,实在是精力不济,这次的风波不也证明我没法面面俱到,也没法依赖中层管理自觉么,咱们实事求是,有错就改才是为了青食能有更好的未来。
特别是今年以来,青食发展突飞猛进,各种问题纷至沓来,疑难程度几何倍上升,不再是从前的青云,光靠我一个人就行的。”
这话倒不假,两青云的管理模式是怪胎,综合两家之长,则必有两家之短。
初创时,所有决策要高度集中在管理层,生产、销售、研发、财务等等,就像现在青云用的研发中心,务求节省资源获得更大成果。
譬如说普通技术工人,不能有明确归属的项目组别,以至于跟着项目任务起伏,产生时间和任务量的空档,负责运输的载具,不管什么项目的货物,都要保证满载,毕竟生鲜去集市,食品去超市,各自之间没必要分得那么开。
如此资源共享,成本节约,互帮互助好处多多,可坏处也很明显,最简单的一点,凭什么先上你的,后上我的,你着急用人用车我不着急?工作重心高度依赖领导协调,项目负责人有本事的,他的研发生产运输销售,全部都能排在前面,甚至可以浪费。
这种情况下,从总经理到车间主任,没有一个逃得过人情世故,而那些看着就有前途,比如罗学云钦定的辣条、冰红茶这种,则会成为争抢的香饽饽,谁拿到就是大哥大!
基于对未来的期望,罗学云先期设立了事业部,想以各自业务的不同慢慢实现独立经营。
这一套在青农效果拔群,蔬菜稻麦水果花草同属种植,性质区分明显,鸡鸭鱼兔猪牛同属养殖,技术千差万别,因此便可根据不同的生产基地,所需不同类型的工人工具,逐步实现独立。
随着青农越做越大,除了研发实验等职能跟总部放在一起,其他事业部很可能跟钟乐正在搞的有机肥饲料一样,另觅
此时每个事业部都守着自己一摊,责任清晰,利益明确,彼此之间还可以竞争比较。
只是真要实现这般程度,青农得非常庞大,市场份额也好,利润也罢,都必须能养活重复的职能单位,否则光是人工和办公场地的成本增加,都是要命的程度。
这方面来说,青食走得快些,毕竟要根据原材料和市场,设置分属工厂,而且业务增长还快,机器一开,产量咔咔上涨,市场不乱的情况下,成绩显著,于是从必备生产质量运输开始,以独立财务人事市场结束,必将成为事业部的终极形态——分公司。
有点像古代等级制度,君王多少车架穿什么衣服,公侯士大夫又是多少,到了那个体量,必须得有相应配置,否则跟你打天下的小弟都没得积极性。
所以,江城橙分厂、玉阑水分厂要做的很简单,把业务做大,让总厂不得不发愁人员调度成本,最后逐渐放手,但总厂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各个业务群之间的不均衡,内销和出口的区别以及要增加位子带来的成本上升,都是食品总厂不能随意改变的原因,袁晓成可能不懂得现代管理的精髓,却很明白一个道理,倘若一个东西能良好运行,并呈现越来越好的趋势,不要想着折腾它,什么检修换代之类的,纯粹自找死路。
谁能保证自己是扁鹊的哥哥,能治病未发,防患未然?等出现症状再改,当好扁鹊就已经很不容易,譬如现在!
罗学云折腾出花城青食分公司,等同釜底抽薪级别大动作,只要一个名义,陈清随时可以失去总厂总部的地位,而后转移产线,关闭厂子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他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乡亲乡情的前提是公司存活。
袁晓成必须适应这个节奏,否则淘汰都不知道怎么被淘汰的。
“也好。”罗学云顺水推舟,“加两个副手帮你协调,也能减轻你的负担,更好总揽全局,毕竟五个分支机构,涉及内销出口,都让你担着压力,难免照顾不周。”
“好极好极。”袁晓成欣然笑道,“我正担心青食的好成绩稳不住呢。”
这样一个结果,外人看可能还是觉得袁晓成受到惩罚,跟罗学云之间产生裂痕,事实则不然,公是公,私是私,双方都能看到彼此对青食的巨大作用,不会因为一些小问题就闹僵。
何况,还是货真价实的上下级,袁晓成不会觉得眼前这一摊自己管着,就一直是自己的,搞出问题,谁都会倒台。
袁晓成之后,其他管理层亦纷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过来探听虚实,从他们的表现不难看出,陶莹闹这么一场着实吓到他们,多少有点认清现实,那就是青食的成就并不全是他们的功劳,所得利润更不全是他们的,甚至于身份的尴尬,还未必有青农根正苗红的理直气壮。
罗学云没给好脸,叫他们安心做事,这些问题自有公司操心。
不光青食一堆事,清兰投资的其他厂负责人也纷纷过来拜山头,诚心诚意将罗学云视作领头,没办法,谁能有青云的底气,不仅可以使清兰改变主意,反而还要增加投入,持续扩张。
“别担心,清兰同胞是讲道理的,一切都会按照规定来,不会逾越规矩,只要咱们别弄虚作假就行。”
罗学云亲切安慰:“人家着急是有理由的,省城划为内陆开放城市,江城划为沿江开放城市,势必会引来更多竞争对手,别说你们的生意会受到冲击,即便是青云食品,这么大好的上升势头,不也担心打不过人家外来大企业么?
清兰忧虑收不回投资,照规定要求分红,不也很合情理吗?咱们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没想过占人家的便宜,怕什么呢。”
一番话说得不少人脸红,清兰天高皇帝远,涉及厂子又多,平时也宽松,难免有小动作啥的,从心论,惭愧,从事论,担忧,来找罗学云说是探寻,实则共进退。
坑人坑到正主面前,罗学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虚与委蛇,表示青食不怕,你们好自为之。
等清静下来,考量谁担任副总经理分袁晓成的担子,又有人上门。
“大哥也来凑热闹?”罗学云笑道,“今天办公室的杯子都洗不过来。”
刘明现勉强露出笑容,道:“那就别给我倒茶,喝饮料就行。”
“若是别人,我肯定要说这不是待客之道,但大哥不是外人。”罗学云取出几瓶盒装饮料,送到刘明现面前,“香江生产的王阿吉凉茶,搞了有几年,风味别具一格,你尝尝。”
刘明现并不知道王阿吉的名号,但听说是香江来的,也明白珍贵之意,小心喝了口道:“嗯,确实跟青云饮料不一样,认真算起来,有点类似金银花露兑水的味道,少了些药味,多了些清爽。”
“这么说我还真没法反驳,王阿吉的成分确实有金银花一味,还都是中药凉茶,只是流行地方不同,配方和口味也就不同。”罗学云扯淡完,进入正题:“大哥来公司找我,有正事?”
刘明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认真道:“明天罐头从无到有,都依赖学云的帮助,按理说,我应该服从青云的安排,只是现在情况复杂,学云是学云,青云是青云,有些事闹腾起来,不光我头痛,还牵连你,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为了避免相看两厌烦,我壮胆麻烦青云撤资,明天罐头自生自灭,里面的存折是为了偿还当初你借我开厂的钱。”
罗学云没有去接信封,反而微笑道:“要跟我划清界限?”
“不是。”刘明现道,“但不能瓜田李下,青云的意见完全忽视明天罐头的努力,好像明天罐头完全离不了青云一样,全然不顾明天罐头为了准备出口订单,做了怎样的努力。
我可以负责任地讲,无论罐头的质量,还是出厂价格,以及配合青云的态度,全省找不到第二家比明天还好的,一味认为都是青云的功劳,我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