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知礼的声音后,沈老头子的脑海突然冒出来沈小龙和沈小虎的脸。
印象中,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似乎没有闹过吃的,闹过玩的,甚至连撒娇都没有过。
李氏听到沈知礼的声音后,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出来,“等会,马上就好了。”
“什么?还没做好呀?娘,你从早到晚呆在家里没事做,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做饭呢?唉,真是的。”沈知礼不耐烦地抱怨着。
李氏不再吭声,而是回到厨房默默地炒菜。她自小便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做过家务。刚分家那天,她连火都生不起来。不过才过了两日,她就能快速生火了。
沈知文倒没说什么,放下东西便和林娟儿轻声说着话,问这问那。
突然,李氏又开口了,“孩儿他爹,水缸里没水了,你们谁去挑一担水来?”
挑水?沈定松一听,李氏竟然叫自己去挑水,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一个秀才公,那手是用来拿笔的,怎么能担水呢?这一出去,岂不是被村里人笑死?当下,他立刻朝沈知文沈知礼喊道:“你们两个立刻去挑水。”
沈知文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开玩笑,他从小到大就没挑过水,怎么能干这活呢?
沈知礼是个吃货,懒货,更加不会干这事,当即进了房间,直接关上房门。
“没水了,你们谁去挑两担来?”李氏重新问一遍。
沈定松立刻不耐烦地吼道:“听到了,不要再说第二遍了,真烦人。”
李氏见他心情不好,当即不再说话。
“知文,你是大哥,你去担水。”沈定松说道。
“爹,可是我过几天就要考试了,还想着今晚多看会儿书呢,你看……”沈知文的意思很明显不过,他马上要参加秋试了,沈知礼又不用参加,为什么不叫沈知礼去呢?
“叫你去,你就给我去,别给我罗里吧嗦说一大堆。你要真有出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沈定松不耐烦地说。
这沈知文过了童生试之后,连着两次考秀才,皆是不中。他又嫌家里烦闷,不肯呆在家里好好温书,硬要去书院听课。
不仅白白浪费了学费,每天还要花两个铜板的车马钱。真是没用的废物!
见他不服气地担着两只桶,愤愤然地朝外头走去,沈定松又说道:“沈知文,今年秋试你如果还考不上秀才,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呆家里?沈知文明白了沈定松的言外之意。现在他们家四亩地,沈老头子郭氏又三亩地,加上后来沈秋生他们家便宜卖的那四亩地,那可是足足十一亩地呀。
想让他沈知文种地?哼,没门。
郭氏已经静下来了,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院子里头。
若说沈秋生一家六口的离开,是朝她的心口划了一刀。那沈定柏一家的离开,则是在她那硬如磐石的心上捅了好几个窟窿。
沈秋生是捡来的孩子,就算没了,也就没了。可沈定柏是她的亲儿子呀,她怎么舍得,她怎么甘心呢?
躲在房间里的沈知礼见沈知文去了外头挑水后,暗自庆幸。哪知没得意多久,沈定松又点他的名了。
“沈知礼,你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院子的猪在拱门吗?你还躲在房间做什么?立刻给我滚出来,马上去山上打猪草。”
什么?打猪草?沈知礼一听,立刻变成了苦瓜脸。
早知道要去打猪草,那他刚刚还不如去挑水呢。毕竟挑水就在家门口不远,附近也没几个人。而打猪草要去村外的山上,那里人来人往,若是大家看到他身穿青衫长袍,用拿执笔写字的手去割猪草,岂不是笑掉大牙?
他还在犹豫,沈定松又发飙了,“你是不是还不出来,要我用鞭子赶着你去吗?”
沈知礼立刻打开房门,从房里走了出来,然后去柴房门口取了镰刀和箩筐,愤怒地朝外头走去。
沈知文不甚熟练地打满两桶水,而后摇摇晃晃地挑着往回走。
“妈呀,怎么这么重?”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肩膀快压扁了,平日叫沈小龙或沈秋生担着水,可以面不红气不喘地健步如飞。可为什么轮到自己时,却那么困难呢,这也太累了吧。
不过好在附近没有其他人来挑水,所以并没人看见他挑着一担水歪歪扭扭走路的窘态。他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一边往家里方向走,却看见沈知礼背着个箩筐走了出来。
“哥,重吗?累不累?要不我帮你?”见他回来,沈知礼立刻“关心”地问道?
“不了,你年纪小,像挑水这种重活还是别辛苦你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沈知文一眼便看穿了沈知礼的意图,哼,还假惺惺地关心他重不重累不累,明明就是怕出去打猪草丢脸,想跟他换,他才不会上当呢。
沈知礼见他不跟自己换,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外头走去。
心里却想着: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沈知文连着两回,都考不上秀才,也不知羞。哼,最好保佑他今年继续落榜,那样家里的田就有人种了。
他背出箩筐,拿着镰刀,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生怕会有人冒出来笑话他。可村里那些人见着他这一身行头,竟然没有人用诧异和嘲笑的眼光盯着他。于是,忐忑不安的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这时候还在想,村里那些泥腿子心地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对他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哪知,就在他离开后,所有人都用鄙夷嘲讽的眼神盯着他。
一个老头子摇头叹道:“这沈家老大一家都是傻的,先前那老三家每日勤勤恳恳做事,老二家又去做木工活挣钱。他们还不珍惜,一个劲地欺负人家,把人家往死路里逼。啧啧,现在好了……”
另一个妇人也说道:“没错,这一大家子都是有病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整得鸡飞狗跳才满意。往日里他们不用挑水做饭洗衣服,也不用砍柴种地打猪草,现在也该尝尝这滋味了。”
“行了,别说了,一会让郭氏那老太婆知道了,没准坐在我家门口哭呢,那就麻烦了。”
“你放心,不会的,她家二儿子今天搬走后,她在院子头哭了老久,这会儿怕是嗓子都哭哑了,那还有那个力气折腾呢?”
……
这些村民们的谈话自然落不到沈知礼耳中,他现在正对着那一片猪草干着急呢。
这猪草该怎么割?镰刀该怎么握?要割多少?他发现,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有点懵懵懂懂,可一想到猪圈里那两只在疯狂叫唤的猪,自己沈定松那恶狠狠的眼神,他最后还是直接开干了。
他身子微蹲,左手握着一小把猪草,右手拿着镰刀,朝猪草用力割去。哪知,割了好几下,这一小把猪草才割断一半,他只得像锯木头一样锯下去。
好不容易,一把猪草才到手,他又继续弯腰埋头苦干。细皮嫩肉的他从来没吃过这个苦头,很快,他的左手就被割了几道小口子,他干脆直接用袖子抓着猪草,这样割起来果然方便了不少。
等他弯腰驼背背着一大筐猪草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将猪草投进猪圈后,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坐到饭桌旁。
还没来得及歇两口气,眼尖的沈小梅便发现了问题,“二哥,你的衣服怎么那么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草汁?我不管,明天你的衣服你自己洗。”
沈知礼本就一肚子的气,见沈小梅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立刻不痛快了,“这洗衣服本来就是你们女人家做的事,为什么要我去做?再说了,这衣服是刚刚打猪草时不小心弄脏的,如果不服气,那明天你自己去打猪草。”
沈小梅一听,立刻看向李氏:“娘,你看二哥什么态度,他把衣服弄得这么脏,我怎么洗得干净?”
李氏今天做饭,忙了一大通,本来就心情不好,见沈小梅还在告状,立刻说:“那你明天洗的时候,多费点功夫就可以洗干净了。”
“娘,可是那草汁很难洗干净。”
沈定松看了看沈知礼那脏兮兮的袖子,然后发话了:“知礼,你明日去打猪草时,别穿好衣裳去。”
沈知礼当即回道:“爹,今天是我打猪草,明天怎么也该轮到哥了吧。我觉得一人去一天比较公平。”
沈老头子无言地看着这几人你来我往,说来说去,干脆直接放下碗筷,默默地回房间了。
至于郭氏,吃了几口饭后便咽不下去了,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坐在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