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
姚天楠收到老板消息的时候还没吃饭，另外，这个时间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女演员去导演家中拜访他的好时机。
如果不是在京城蓝光，如果不是面对甘敬，姚天楠也许还会踌躇，但这天晚上她毫不犹豫的推掉饭局，乘车前往老板家中。
事实上，还没开始的饭局正是另一家有着不错实力影视公司的接触，临时推掉不是太好，可……要去见的是甘敬啊。
那是一个在圈内，尤其被不怎么接触他的圈内人有点神话的名字。
一路上，姚天楠坐在轿车的座位上有些心情复杂。
她其实很早就认识了老板，那会李早瑜还在中戏蹭课，《当幸福来敲门》才刚刚成功，甘敬也时不时会在家里开表演小讲座……
哦对，那时老板就住在李早瑜隔壁，有时候，看着现在成为影后的李早瑜，不得不有些酸涩的猜测，老板这么捧她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发生过什么？
姚天楠悠悠的叹了口气，她心里对于合同的决定其实早就有了倾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赶着来这一趟。
或许，当面通知老板自己的决定是一种尊重。
或许，亲眼看到老板震惊的表情也符合一点小小的心思。
轿车抵达目的地，京城低调的别墅区，乐坛天后的邻居家。
“你们先回去。”姚天楠下车前简单补了下妆，对随行的经纪人如此说道。
“啊？”经纪人有点讶异，不然自己跟着了吗？这种天色会发生点什么？
姚天楠察言观色，笑道：“别瞎想，就是来见见甘哥，他这边常备着车，我估计他会让保姆车送我回去。”
经纪人乖乖点头，殷勤的帮姚天楠把零散的头发捋到肩后。
姚天楠下车，整了整心情和表情，迈步走向老板的别墅。
庭院里的灯亮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泳池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甘哥，来得匆忙，只能提点水果了。”姚天楠提了两兜水果，落落大方的说道。
“是我喊你喊得比较急，水果就挺好的。”甘敬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马扎，又扫了一眼姚天楠的裙子，起身道，“走，进客厅聊。”
姚天楠言笑晏晏，一点不失礼的和小个头的甘学思打了招呼，随后走进客厅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二思，去洗三个苹果。”甘敬支使女儿很顺手。
甘学思乐颠颠的解开礼物，挑出三个不大不小的红苹果去洗。
甘敬待到姚天楠坐定，没等苹果拿来就直接问道：“听说《老爸老妈的浪漫史》有个小五人团，作为团长，你是怎么看待未来的发展？”
姚天楠笑了笑：“甘哥你哪里听的闲话，哪里有什么团长？要说有团长，那也是甘哥你，是我们中戏团的团长。”
《老爸老妈的浪漫史》目前出场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五位主演都是中戏出身，这一点在圈内圈外都是一桩美谈。
而为这桩美谈附加更多谈资的是甘敬这位影坛大咖正是五个人的师兄。
京城蓝光在李早瑜两封影后和陈若清交相辉映前有被圈内人戏称为“中戏窝”，但现在大家更关注两位影后的动态，五位中戏出身的演员虽然有些亮眼表现，哪能比得了圈内最高荣誉的光彩？
“那我得了解自己手里兵的想法，说说。”甘敬也没谦虚，顺着话往下闲聊，还是很直接。
姚天楠在来的路上想过多种说辞，可老板这开门硬要见山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有点受不住。
她期期艾艾的浑然没有想象中要在甘哥面前露脸的气场。
重新深呼吸，重新整理情绪。
姚天楠换了种比自己预想程度要轻很多的描述：
“甘哥，我代表不了其他人，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秒。
两秒。
三秒。
要不是女儿哒哒的小步伐，甘敬还以为是自己失聪了。
他莫名其妙的说道：“你说啊，我听着呢。”这就是正餐前的开胃菜，没什么要紧张的。
姚天楠不知怎地就忽然卡了壳，她这一刻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是第一次见甘哥，那时候有莫嘉娜、李早瑜一起听课，甘哥出了一道“女人看爱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题。
当时手上剧本是英文版的《爱在黎明破晓前》，当时聊天分析的是三种表演派别，当时甘哥亲自上阵示范了表演细节。
真的是历历在目啊。
姚天楠收起心中其它的想法，面对老板的目光，沉静说道：“甘哥，我想上大银幕。”
“没了？”
甘敬又等数秒，本以为是长篇大论，会说外面给的机会、其它公司承诺的剧本、现在京城蓝光给的资源等等……可居然就这么一句话的表述？
他想了想：“今年到明年上半年公司内没什么角色，下半年大概能留出来女二号、三号，得你和孟浩敏或者公司外特别合适的演员竞争。”
姚天楠答道：“我不怕竞争。”
“不怕竞争为什么会和其他公司接触？”甘敬感觉到这位女演员前后态度有种微妙的转变，更直言不讳了，“公司里提供的机会算不错？”
“怎么能算不错呢？那是相当的好。”姚天楠心情恢复过来，笑道。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甘哥，我想问个问题。”
姚天楠自打进客厅首次直视了老板。
这时候，甘学思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楠姐姐，吃苹果！这个看着就很甜！”
姚天楠的直视被打断了：“呃，嗯，好，你也吃。”
她咬了两口苹果，还真挺甜，自己没买错诶。
甘敬三下五除二吃掉女儿递来的苹果，又一次催促道：“你问啊。”
彼时、此时，问话的气势已然不同。
姚天楠连声音也放轻了一些：“甘哥，我想问你选用女主角的标准。”
问题很简单。
但问题之后不外乎是为自己没拿到女主角或者好角色而鸣不平。
“我能看到亮点的演员能拿到好角色。”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
甘敬没怎么思考的先给出一句主观标准，随即想起“小谢”便在心里不胜叹息而脸上平静的补了第二句。
姚天楠听完没有立即说话，老板这两句话回的很简单，言下之意是他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足够的亮点以支撑拿到好角色？
她心里情不自禁生出怒气，质问道：“整个公司上下难道就以这种标准来确定一部大片的角色？”
甘敬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姚天楠看着老板平和的眼神，怒气忽然失去了支撑的底气，这种意思的话由甘哥说出来实在让人难以反驳。
能说什么呢？难道说要很多人多维度的来评判？又有谁的眼光比甘哥还毒辣？
很难不服气，毕竟有李早瑜珠玉在前。
可又很难彻底服气，很容易有一种假想，换成自己来呢？
她安静片刻才问道：“甘哥，要是让你选……”
甘敬没待这句话说完就打断道：“不要拿我举例啊，每个人衡量的因素也不一样，如果让我站在你的角度会建议你留在京城蓝光等待适合的角色，就这样。”
这次换成姚天楠等了一会，现在的情况和她想象的再次不一样，老板这样说了……还是那句话，这是隔岸·甘·计应·敬的建议啊。
如果自己想要体面的拒绝，那应该怎么说才不会触怒他？
如果不拒绝，怎么才能争取资源最大化？
“爹爹喝茶，楠姐姐喝可乐！”
甘学思又冒了出来，依据自己的了解和猜测提供两杯饮品。
甘敬端过茶水，觉着倒是可以借着喝茶的功夫来整理下措辞，虽然觉得京城蓝光能提供的是很有竞争力的东西，但耐不住外面公司是能提供最说不准的野心。
前面，差不多是接姚天楠的话回答，现在就在正式和她聊一聊演员的职业规划和京城蓝光独特的优势。
“咳。”
甘敬轻咳了两声，准备开口先从第一点说起——都是从小角色混起，看看人家李早瑜对表演的专注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早瑜这位双料影后既是自己看着成长，也是能被姚天楠看在眼里的，很容易举例来证明观点。
“甘哥，我留在公司！”
熟料，姚天楠没有给出发言的机会，她喝了几口可乐后就忽然就以一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如此开口。
甘敬看了姚天楠一眼，不动声色。
嗯？
这个结果是对的，过程稍微有点意外，看姚天楠这样，她心里是决定离开京城蓝光的，那刚才是被哪句话触动而改变呢？
自己最后说的也就是一句话建议，这种建议后的展开还没说呢。
往前捋，好像也是寻常的话，没怎么刻意的劝说。
甘敬再次喝了口茶，有种摩拳擦掌把手给摩擦没了的感觉。
当事人的数秒沉默反让自觉被指点的姚天楠有点忐忑，甘哥应该表示欢迎？自己好歹也是颇受欢迎的电视剧女主角……
“姚天楠啊，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甘敬笑着开了口，“京城蓝光对演员来说绝对是绽放光彩的好舞台。”
“今天本来就是想和你聊聊近况，我平时忙着拍戏，分不出太多的精力，不过，你们演的《老爸老妈的浪漫史》我有一直在追，不然也不会真人当面催你续约了。”
姚天楠带着六分的相信点了点头，今天见着甘哥其实也没说太多的话，可他前面说话的坦诚是和其他公司接触的时候很难见到的。
原本其他公司给出承诺带来的心动在甘哥面前一下子褪掉了色彩，尽管一口答应续约显得有些冲动，可换到另一种立场上，京城蓝光短短几年发展起来是有种独特魔力的吸引。
“甘哥，像刚才说的，我想上大银幕，演员没有不想在电影里证明自己的。”姚天楠微微苦笑，“我和早瑜关系很好，可个人事业的发展碰见她和若清姐，你不明说，我怕连女二号、三号的竞争机会都没有。”
“输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赢的希望。”
甘敬想了想，觉着这话听着还挺矫情的，说道：“不还有《老爸老妈的浪漫史》托底吗？这样质量的电视剧是其他公司动动嘴皮就能提供的么？”
姚天楠：“……”
这就有点尴尬了，难道表明续约意向后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你的表演存在一个断续的问题，我总觉得你表演前后水准的稳定保持有些问题。”甘敬没什么好顾忌的，保持本色，“你想拿好角色，那就得进步，不然你以为李早瑜是怎么拿到角色的？”
姚天楠微微低头，余光瞥见小女孩乖巧的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的一脸思考状。
她真诚的说道：“甘哥，不论意见和批评你都直接说，我能接受的。”
“表演理论有很多，涉及的方方面面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可它归根结底是落到每个演员的自我体验上。”甘敬先语重心长，然后勉励道，“你得加油，不然下次未必是我和你聊这个。”
姚天楠轻轻皱眉又松开，默默接受了有些刺耳的勉励。
“晚饭吃了吗？”甘敬换了个送客的话题。
“呃，吃了。”姚天楠听出老板的意思。
“那有关你后续合同的事就交给公司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和我说，我真心愿意看到公司里的演员都能演好角色，至于别的，演好之后就什么都有了。”甘敬起身，“怎么来的？要不让我保姆车送你回去？”
“嗯，那我坐甘哥的车。”姚天楠告辞。
甘敬摸着女儿的脑袋让她和客人说拜拜，又打电话招呼保姆车送人。
数分钟后，姚天楠坐在了京城蓝光最标志的保姆车里，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有关甘哥让保姆车送自己回去的猜测还是没错的。
不过，这个猜测有时候情愿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