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很大,一道木墙隔着两个房间,一间卧房,一间有桌椅月台。 不过今夜似乎无月,小二已温来烧酒,端上几道小菜,莫大喝得正兴,缓缓道:“老啦,不中用了。” 顾芳总不想一直喝酒,现在正在泡茶,牡丹红茶,此茶金明亮,滋味绵醇,他喝着舒服,没有说话。 莫大继续道:“要让我再年轻二十岁,我一个人便能吃下这一只烧鸡,外加两盘花生米。”他的眼里有光,就好像手里的鸡腿是吃剩下的,而不是还没吃就已经饱了。 顾芳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这个,只好夸道:“莫师伯真性情。” 莫大忽又眉眼低垂,叹了口气,道:“唉,如今我二人如此享受,想白天抢我铜板那人,吃得也一定不会太差,可恨,可恨。” “都挂彩了,还可恨啊!”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又快又响,没人给他开门,他已兀自推开房门,提着一包东西,还有一坛酒走了进来。 “外面雪下大了,可真是不暖和。”向问天说着,正拍打着外套,屋内原本有四把椅子,现在只空了一把。 “你来干什么?”莫大向顾芳那边靠了靠,自然不太待见他。 向问天甚至都没有看顾芳二人,这边正解开那一包东西,是用牛油纸包裹的冷切牛肉,已放到中间,又打开酒坛,笑道:“老先生,我是来给你赔罪的。” 莫大面无表情道:“赔什么罪,我打不过你,认了。” 向问天嬉笑道:“害,那是因为老先生让着我,我已使出全力,不也没伤到你分毫吗?”说着端起酒坛,却是给自己倒了一碗,又将那酒推了过去。 莫大淡淡道:“既然你有心道歉,那么也就罢了。”他身为一个游侠,当然知道这是向问天。 向问天掏出一个银锭,笑道:“这是我向别人借的,白天那钱,也早还回去了,老先生就收下吧。”向问天整整流浪十二年,当然不会不认识莫大。 可他二人并未互相点破,所以顾芳也不好再说什么。 莫大没有收钱,甚至也没有吃喝向问天带来的东西,只道:“我刚才听到挂彩两字……” “害,”向问天打断道:“就是眼前这位小兄弟给我挂的。”他说完,已经站了起来,还顺手穿好了自己的外套,此刻已走到门口,留下句“告辞,”便已经走了。 门依然是开着的,向问天来时没有关,走时依然没有。 顾芳看着外面来往的人流,感觉向问天应该是赖上他了,有听到舒适婉转的琴声,再回头时,莫大已回了卧房,盘着双腿,正用胡琴愉悦自己。 本就熬了一夜的顾芳,此刻听到琴声简直睁不开眼,再醒来时,桌上只用酒水写着“代我问候岳掌门。” 不知为何,也许是顾芳多疑,他总感觉莫大的意思,是让他先回华山。 所以他现在已经走出酒楼,门口还准备着马车,小二笑脸盈盈,一手扶起帘子,一边说道:“公子,这是全洛阳最好的马车了,快请上车吧!” 顾芳坐了上去,车还没有走动,顾芳分明还看着小二,眼里满是疑惑。 小二道:“这是与您同住的那位老先生的安排,他赏了小的不少钱呢。” 顾芳微微点头,想来是莫大将向问天拿来的银锭散出去了。 车夫道:“公子,华山是吧?” 顾芳道:“不错。” 难道莫大连他要去哪里都告诉了车夫? 外面依旧下着小雪,冷风如刀般剐蹭着车厢,呼啸声中,顾芳舒服地躺在里面的长椅上,正和外面赶车的车夫交谈。 车夫道:“您是华山弟子?” 顾芳道:“不错。” 车夫嗟叹道:“华山剑法好啊。” 顾芳没有说话,他显然还有下文。 车夫继续道:“我曾有幸见过一会,便再难忘记,今生只想着能够拜入岳先生的门下,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顾芳道:“停车。” 车已停,车夫连忙道:“公子,我……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单纯仰慕岳掌门罢了。”他的声音急促,显得很是真诚,害怕。 顾芳掀起车帘,他此刻正面对着马头,顾芳道:“你转过来。” 车夫照办,是一副陌生的面孔,看向顾芳的眼神畏畏惧惧。 顾芳道:“你是哪里人?” 车夫道:“蜀地。” 顾芳道:“之前是什么门派的?” 车夫道:“之前无门无派。” 顾芳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啊?” 这冷不丁的话让他害怕到了极点,此刻本就漫天飞雪,他已颤巍巍拿不起缰绳。 顾芳依旧冷冷看着他。 他怔在那里,许久许久,才道:“我……我不能说。” 顾芳却将他迎进了车厢,他却还在发抖,从车外一直抖到车内,每看一眼,几乎就要猛烈颤抖一下,胆小到这种程度,怕是装都装不出来。 顾芳见他发颤,柔声道:“你不想说,我当然不可以强求,等外面雪小些,你也暖和了,就赶紧走吧。” “别赶我走!” 他忽然喊道,说罢又蜷缩一团,就蹲在车厢角落,连和顾芳同坐的勇气都没有。 顾芳微笑道:“你和我说的前三句话,应该都是别人要你说的吧?” 他简直已像个受惊的老鼠,但依然能看得出是在点头。 顾芳又道:“你也不告诉我真相,还不让我赶你下去,那就只有去死了。”说着已要拔剑。 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想要活着,何况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车夫忽然跪地,就趴在角落,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此话说完,他忽然流出鼻血,又赶忙用衣袖擦去,顾芳瞥去,看到他额头凹陷。 便道:“你中毒了?” 车夫点头。 “不要!” 随着车夫的喊叫,顾芳已一掌压住了他体内的毒素,良久,车夫的脸色才不再蜡白,稍微有了一些血色,不过依然畏畏缩缩,连顾芳的眼睛都还没有见过。 只是颤颤巍巍道:“你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