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安平侯府,福康院。 正午时分,院中几棵银杏树,在炎炎烈日下依然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仿佛是对炎热夏日的一种挑衅。 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走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到屋内浅眠的杜老夫人。 偶尔,几下风卷珠帘声,一切是那么宁静祥和。 老夫人杜氏侧身躺在正屋窗边罗汉榻上,深棕色滚着金边的罗衫配上同色长裙,衬出脸色有些病态的暗黄,紧闭着双目,呼吸清浅绵长,看得出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一个小丫鬟正立在榻边,缓缓地为她掌着扇。 门边矮凳上坐着一位五十出头素衣老妇人,细眉长眼,岁月在眼角留下几道皱纹,一副温婉安详模样。这是侯府的老姨娘冯氏,她正神情专注地绣着一件广袖枣红色罗衫,上面的松鹤延年图案已经完成大半了,看的出手工精致异常,令人赞叹。 这时,安平侯夫人蒋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进了院子,她对着门口的冯氏微微点点头,然后撩起珠帘向罗汉榻走过去,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老夫人掌着扇。 杜老夫人前不久刚刚大病一场,不敢用冰,这个夏天,全靠身边丫环嬷嬷用蒲扇降温,才能稍微安睡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榻上的杜老夫人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到了正在为她摇着蒲扇,额上挂着细密汗珠的蒋氏,眼神闪动着感动,“媳妇,辛苦你了。” “这是媳妇该尽的本分!”蒋氏满脸堆笑容,讨好道,杜氏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与宫里的太后是手帕交,老侯爷死后,侯府还能混迹京城世家圈中,全靠了这位老夫人撑着。 蒋氏放下蒲扇,伸手搀扶老夫人坐起身,说道,“母亲,没几日就是您寿辰了,您看那宴客名单,可有什么不妥?” 侯府现在是蒋氏当家,杜氏已经很久不管事了,不过毕竟是杜氏的寿辰,蒋氏还是要过来问上一问杜氏的意见,以示尊重。 杜氏不在意道:“这些事情,你看着安排就是。就按旧例,请几个亲近些的人家热闹热闹就好。也不是什么整寿,无需大办。”顿了顿,杜氏抬头看了蒋氏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你遣人去过庄子了?若是没有馨怡外婆,就没有我,也就没有侯爷。就算陆家没落的剩下馨怡一个人,我们对她也不能有任何怠慢,我们侯府不能让外人说不念旧情不讲恩义,你可明白?她还年轻,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教,急不得。” 蒋氏面色一僵,心想这个老不死的都病成这样了,消息还这么灵通! 蒋氏为掩饰尴尬,轻咳了下道:“我也是为了侯府考虑。您知道的,现在的侯府已经风雨飘摇,我们经不起任何的差错。” “好了,那天我晕倒,也不能全怪她。”杜氏蹙眉说道:“本来我那几天就有些不舒服。你们将她送到庄子也有段时间了,该接回来了。” 杜氏对蒋氏向来宽厚,从来不拿婆婆这个身份压她,也没有给她立过什么规矩,蒋氏入了侯府后,夫妻和睦,日子过得顺遂,早早就开始管家,蒋氏也算能干,把侯爷管的服服帖帖,姨娘通房虽然也有,但那基本就是个摆设,杜氏也从来不会插手管儿子后院,任由蒋氏做主。 所以杜氏对蒋氏做法很有意见,自己日子舒坦了,怎么就不能学着也做个好婆婆呢,非要插手儿子后院之事。儿子媳妇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她这个婆婆就看着心里舒坦了不成? 她怎么就不知道家和万事兴呢?! 蒋氏神情顿了顿,笑道:“儿媳就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想着侯府现如今这状况再经不起变故,所以就让周嬷嬷过去想瞧瞧,没成想馨怡误会了,可我全为了您孙子为侯府着想。当年我进侯府时也是她这个年纪,全靠您教导规矩,如今才能撑起侯府,我晓得新媳妇需要耐心调教,您放心吧。寿宴前,我定会派人接回您孙媳妇,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杜氏微微点头,语重心长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侯府好,但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得失,格局要大一些,看得远一些,侯府才能富贵长久。” 京城中,世家大族都会不遗余力地维护家族的声誉,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一个家族的名声,往往决定他们的命运。一旦世家大族被打上忘恩负义的标签,那么家族发展也会受巨大影响。 杜氏对蒋氏的短视很是无奈,希望自己的提点蒋氏能听得进去吧。 “儿媳受教了。不过等她回来,您可不能再那么没原则地偏袒她了!她不是小姑娘了,已经嫁人了,为人妻的规矩还是要懂得,否则侯府今后可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蒋氏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大婚前钰儿将她陪嫁丫环收了房,儿媳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想着莺莺与她打小一起长大,情分自是深厚,能一起伺候钰儿,她应该不会反对,所以才允了钰儿的大婚日一起抬进门的想法,哪里想到她会不顾体统当场翻脸大闹,让侯府颜面尽失,还害得你晕倒呢?侯爷也是看您晕倒了,气不过才将她送到庄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