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序离开院子,望着通向街里的路,迟疑了一会儿。 他本打算上街转转,可是,又怕碰到崔雅香。 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这个伤害他自尊的女人。 于是,他向后山走去。 后山,也就算个丘陵,不怎么高,却是煤城的最高点。 山上草还没长高,松树和柞木叶子还不繁茂。 山顶的最高处,有一座东北抗联烈士纪念碑,站在这里,能看到东山脚下的“万人坑遗址”。 “万人坑”,是日寇侵占东北时抛尸中国矿工的洼地。 这里白骨累累,死难矿工的遗骸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数量超过6万人。 因是五一假期,山上的人较多,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山坡上采山菜,有的人站在烈士纪念碑前放下一束束山花,表达对先烈的缅怀,有的人双手合十默哀。 每次来到后山,罗序都要到纪念碑前看看。 今天,罗序采了一束野花,恭恭敬敬放在烈士纪念碑前,然后默哀3分钟。 默哀完毕,他走到一棵松树下,放眼望去,整个煤城尽收眼底。 煤城的最高处,耸立着一座圆形水塔,这是煤城标志性建筑,城镇的中心。 这里,有工人俱乐部,矿区医院,矿区政府,公安分局,银行,邮局,新华书店,商店和饭店。 从这里向四方辐射,是成片的民房,间杂着厂房,矿井,农贸市场,学校,商店,卫生所等等。 一座座矿井,大大小小的矸石山,火车道摩电车道纵横交错,像一张大网,一列火车、摩电车在各自轨道上穿梭…… 特别是喷着浓烟的火车头发出的汽笛声,十分震撼。 罗序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这个繁忙的,充满生机的煤城。 可他,在井下一镐一镐刨着乌黑的金子,为国家的建设贡献力量,却不属于煤城的一员,只不过寄生在这里的一个过客。 他每月的工资,还不如捡破烂的张三抠多呢。 他那曾经的万丈雄心和豪情壮志,已经压抑在内心深处。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个人朝他这边急匆匆跑来。 他一眼就看出是张三抠。 他的心提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彭成贵出事了。 “小罗!”张三抠大老远就喊。 他迎过去,只见张三抠鼻口窜血,不由大惊。 “三哥,怎么了?” 张三抠说: “小罗,我被打了!” “谁打的?” “张得开领来的人,叫二驴子。” “在哪儿打的?” “在崔雅香家。” 罗序想,坏事了,张大凯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三哥,他为什么打你?” 张三抠说: “我在街上捡废品,看到崔雅香和小玲被张得开四人围住,拉拉扯扯让她们娘俩去小吃部,我就说家里来且了,等她们做饭呢,张得开这才放了她们,可是,他们跟着崔雅香来了。” “怎么打着你了?” “我不放心,就跟回来,他们进了崔雅香家,我就趴在墙外往里看。看了半天,崔雅香到外屋地做菜,张得开就跟到外屋,对崔雅香动手动脚,我就翻墙进去了。张得开撵我走,我不走,还骂他耍流氓,二驴子就把我打了!” 罗序问:“小玲呢?” “小玲开始在屋里,后来崔雅香让她上园子薅葱,他们要喝酒。” “后来呢?” “我就跑来找你了。小罗,你要给我出气啊!” 罗序想,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张大凯知道我骗了他,他还不开除我,你还让我给你报仇。 “三哥,哑叔呢?” “还没回来。” 没有彭成贵的事,其他的都是小事了,罗序放下心来。 但不管怎么样,张三抠来找他了,他只能跟着回去,想看看情况再说。 崔雅香家大门关着。 她家大门和所有居民大门一样,大门在里面有插棍,可以插上,但大门上留了一个巴掌大的方洞,可在门外伸进手去打开插棍。 罗序推推门没有推开,就伸手把门插拨开。 张三抠心急,先走进去,直奔崔雅香家。 罗序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张三抠去拉房门,没有拉开。 原来,房门在里面插上了。 张三抠跑到窗前,趴在玻璃上喊道: “开门!” 这时,一个声音骂道: “滚!” 张三抠说: “小罗,二驴子在里面,骂我滚!” 罗序往屋里看看,只见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一桌人正在喝酒,有谢金玲、崔雅香、张大凯、程海,二驴子和另一个人他没见过。 谢金玲和崔雅香一边一个,坐在张大凯左右。 二驴子横道: “瞅啥!” 罗序离后退两步,“三哥,他们在喝酒!” “小罗,我找你就是让你给我出口气!” 其实,张三抠最担心的是,怕张大凯借着酒劲对崔雅香耍流氓。 罗序很挠头,一边是房东,一边是井口领导,两边他都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