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盆地的地势甚为平坦,非常适于大兵团铺开作战,尤其对骑兵极为有利。
白杆军前锋大将马万年见敌军蜂拥而至,却不采取守势,反对传令官高声道:“传令,步卒战阵分前后两排,直取虏贼中军!”
这种开阔地形,拼的就是谁气势更盛,加上白杆军人数本来就少,若一味被动缩着,很容易被优势敌军包围起来。
倒是以迅雷之势突破敌阵,形成穿凿,直攻敌后队的军官,搅乱敌军指挥,才能用最小代价获取胜利。
当然,马万年曾跟着奶奶秦良玉南征北战,也绝不是个只知道闷头死冲的莽货,他又继续指挥道:“传令骑兵和长矛手护住两翼,若敌骑绕袭,则分三营铳手结阵御之。
“炮营紧随步卒之后,若敌阵坚固难破,则复列炮与阵前击敌!”
“是!”
传令官刚要转身,又被马万年叫住,“还有,向中军发信号弹,让二叔助我守住身后。”
“是!”
随着十多颗各色信号弹升空,白杆军前锋数量不多的二百多骑兵和长矛手迅速奔向两侧,而后中间的步兵纷纷装好刺刀,方阵中爆发出一声震天齐喝,“杀!”
那气势如虹贯日,涛涛杀气席卷八荒,一里多宽的步兵线列踩着整齐的鼓点,越过炮兵直迎着敌军而上,那风格简直与龙卫军几乎如出一辙。
线列步兵集团冲锋时,说是“冲”,实则基本上是齐步走,只有这样才能始终保持队列齐整。
建虏那边是压根没想到只有三千来人的明军敢和自己对攻,起初还都在洋洋自得地嘲笑,“南人是要来送死?”
“听说都是临时凑起来的乱民,会甚的打仗?”
“胆子倒还挺大,却是省了老子费力冲过去……”
然而等两军相距二百来步时,白杆军步兵线列却令所有虏兵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那整齐如同一堵铁墙般的战阵沉稳而坚定地压了过来,透出一股无可阻挡的威势,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前面的清军士卒脚下顿时为之一缓,后面的人马上高声喝骂,“走啊!愣着作甚?”
“惧战不前者斩,你们不要脑袋了?”
“你们这是弄啥嘞……”
当后排的虏兵透过人缝望见白杆军的阵势,却也立刻呆立在了原地,无不心中惊颤,这他娘的哪儿是什么乱民,分明就是南军主力啊!
他们也都是当兵吃饷多年的,很清楚光眼前这队人马整齐的队列,就足可见操练之精!便是他们见过的建州精甲也绝做不到这种程度。
孔希贵手下这些豫军虽没跟龙卫军或破虏营交过手,但博洛、勒克德浑、多铎前后几十万人马遭明军俘毙的消息他们总是听说过的,自然也知道“三千龙卫,铁石皆碎”这句话。
几乎所有清军士卒都冒出同样念头,对面的敌军正好三千人,若他们真是明军主力……这打起来还不跟送死一样?!
当下哪里还有人敢再朝前冲,不少胆小的已哆哆嗦嗦向后挪去。豫军原本就因为快速冲袭而导致阵型有些凌乱,此时更是拥做了一团。
百十步距离几乎眨眼便过,白杆军步卒阵中传出军官号令,“立定!”
“瞄准!”
两千多步军跟着齐声呼喝,“瞄准!”
孔希贵皱眉望向停滞不前的手下,刚要命令亲随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便听到明军阵中一阵爆响,随后豫军战阵便开始颤抖后退。
“都是群废物!”他催马上前,扬起佩刀将一名转头要跑的士卒砍死,怒斥道,“不许退!你们一万多人,竟怕三千乱……”
又是一阵轰鸣声将他打断,此时离得近了些,他方才看到白杆军阵中密如繁星的火铳闪光。
嗖一声划过,孔希贵只觉耳朵一阵剧痛,探手摸去,却发现半个耳朵不翼而飞,掌中尽是鲜血!
原来马万年所部白杆军中还新配了五百多支一型步兵铳,也就是最新型号的线膛铳。也算孔希贵运气差,竟有一发米尼弹飞过了一百七十多步远,擦着他左耳掠过。
豫军刚被对面几轮凶猛的齐射击毙了三百多人,阵前的哀嚎声与明军“装弹”、“瞄准”的呼喊声混在一起,更是放大了他们脑海中“龙卫军”的恐怖感。
正巧孔希贵在后队喝令“不许退”,豫军士卒循声转头看去,却见自家主将半张脸都被血浸透了。
当下就有人惊叫起来,“总兵大人受伤了!”
“南军凶猛,总兵大人重伤!”
“完了,这下可完了……”
“放屁!”孔希贵大怒,“老子就是点儿皮外伤!”
但他的声音哪里盖得过上千士卒,没等他派去约束人马的军官有所动作,白杆军前锋又向前逼近了十余步,举铳便射。
清军顿时被密集的铳弹压得向后缩了一截,加上“总兵重伤”的消息散开,后排的不少虏兵只当是前面已经抵挡不住,慌忙扔了武器,掉头就跑。
马万年也甚是悍猛,见敌阵出现松动,当即下令步军停止射击,一直抵近到距敌十来步处,这才高声喝令,“瞄准!”
“放!”
没等硝烟散去,他又拔刀前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随我攻入敌阵”
两千三百多白杆军士卒立刻爆喝一声,“杀!”齐齐向前迈出十步,手中刺刀同时猛刺而出。
孔希贵手下旧式军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最前排的数百人被当场扎了个对穿,就算没死的也被几千只整齐挥舞的刺刀晃得发晕,当即又想起那句“铁石皆碎”来,心中皆道,传言当真不虚!
事实证明,对于战争,尤其是古代的战争来说,信心和勇气是何等的重要。
若是放在两年前,即便面对眼前这等伤亡,清军也定会拼死上来搏一搏的。因为在他们心中,几十万南明军队被几万建州兵从北方赶到福建,打得溃不成军,简直连孱弱的鸡子都不如。谁都知道,对于一群鸡子,哪怕它们会一时暴起,但只要自己反杀回去,也定能将它们全都宰了。
但经过朱琳渼这一年多的南征北战,连番大捷,杀得建虏从不可一世到龟缩北京,令天下虏兵都是心惊胆战、草木皆兵,临阵稍有伤亡便士气大挫。
可以说,就如今的清军这心态,便是换回了隆武朝之前的明军对敌,他们也很有可能会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