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见圣上半天没出声,又迟疑道:“陛下,会不会是这些人从吏部得知自愿足税的人都放了湖广实缺之事,于是跟风投机?”
朱琳渼笑了起来,“无妨,只要他们支持依律纳税,我便赏他们实缺也非不可。”
宋应星忧虑道:“陛下,若湖广那点儿位子都派尽了,这自愿纳粮的势头恐怕难以为继啊……”
“宋阁部也看出他们的图谋了?”朱琳渼将那三十多封奏疏丢在一旁,“不过眼下正是立榜样之时,这三十多人既然带头缴税,自是要给点甜头。
“此事你也无需担心。实缺,有的是。”
待宋应星离开之后,朱琳渼又令马文晟取来纸笔——胡萝卜已经散出去了,这大棒也得挥起来才行。
他伏案在纸条上写下一长串名字,而后吩咐石霖给杨廷麟送去。
次日没有朝会,一大早杨廷麟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养心殿求见。
“这么早,杨阁老可是有要紧事?”朱琳渼打着哈欠问道。
“陛下,此事恐有些不妥……”杨廷麟捧着昨天接到的手谕,斟酌道,“侯茂义、安玉才、孙平等人现在任上也算勤勉,又无大过,这骤然调任……”
“啊,是啊。我看他们干得不错,都给他们升迁了。”朱琳渼接过马文晟递来的茶水,在椅上坐下,“就如那侯茂义,原先只是国子监司业,从六品。如今升他为靖州同知,可是正六品。”
杨廷麟愣了愣,想到此事肯定会令吏部背锅,于是提了一口气道:“陛下,这靖州为楚南土司环绕,多有朝廷命官被土民围攻之事。还有安玉才、孙平、薛戎天那几人,都是调去了临口、镇远等地,这、这要下官如何向朝臣们交待?”
一般人从京中放了地方官,那直如蛟龙入海,兴奋不已——在京城里,你就算是三品大员,也仍有大把压在你头上的人,尤其是还有个皇帝。而到了地方上,即便只是个七品县令,却也是执掌一方的“土皇帝”,自在安逸。
但是靖州、临口、镇远这些却都是湖广西南最穷苦的地方,而且都毗邻土司,不但做不了土皇帝,还会经常被“土皇帝”欺负。
要知道,那些土民可是一言不合就聚众提刀砍人的主,是以这些鬼地方的地方官根本没人愿意去做,甚至有些县衙里连个值班的都见不到。
最为要命的是,王进才乱军现在正在这一带折腾,搞不好还没到地方就被人砍了。
杨廷麟生怕吏部发下这些人赴任的政令,“抗税派”会记恨上自己。
“如何向朝臣们交待?”朱琳渼眯眼望向杨廷麟,“原来除了朕,杨阁老还要向旁的人交待?”
杨廷麟心中一惊,当即跪伏在地,“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这调令太过突然,不遵常理,臣有责任犯言直谏。”
“这么说,杨阁老是不打算批这些人的调令了?”
“这、这,臣只是……”
朱琳渼忽然目光一寒,“杨大人,你随我从江西讨虏,一路打到南京,可谓深明大义,这才得任当朝首辅。”
他放下茶碗,从案头拿过几封奏章,“只是你若要犯糊涂,朕以前可令你统领内阁,现在却也可以换个人来做。”
他说着将那些奏疏甩给杨廷麟,“这些都是状告你孙子的秘奏,自己看看。”
明末时分,整个官僚体系哪儿有绝对干净的人?真想要找你麻烦,锦衣卫三天就能扯出一大堆把柄来。
朱琳渼知道此次税改之事吏部极为关键,故而提前便让郑广英做了“功课”。
实则杨廷麟还有好几次收取贿赂的事情——这在此时乃是司空见惯的——虽然数额不大,只有两千多两,所作的事情也之是帮几个好友的子侄调换“工作岗位”的小事儿。
但如果真拿出来细究,足够将他下狱的。所以朱琳渼最终选了他嫡孙子与一赵姓寡妇私通、违制购买奴婢等罪,令曾剑挑了几名御史,作势上表弹劾。
杨廷麟只看了几眼,便吓得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冷汗瞬间浸湿了浑身衣衫。
这时他忽然想起,面前这位平日颇为和蔼的天子,可是曾在天兴府斩了上百通虏犯官人头的,连审都没怎么审。还有上次皇庄的事儿,不知多少人被发配去了千里外的荒岛,据说那些人或是身患疫病,或是被土人所戮,运气好的也是没日没夜地做苦力。
他当即又是一哆嗦,如果将他那心肝一般的孙子送去那鬼地方,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他拼命叩首道:“臣、臣,管教不严,还望圣上看在臣的面子上饶他一回,臣回去后一定严加惩治这个小畜生!”
朱琳渼起身将他扶了起来,“杨阁老一心忙于政务,家里事儿难免会有不查。我将这些秘奏给你看,便是没打算追究,你回去后多加管教便是。”
他话锋一转,“只是,在这国家大事上,杨阁老可千万不能有什么纰漏啊。”
杨廷麟大气都不敢出,只一个劲应道:“臣唯陛下马首是瞻,必鞠躬尽瘁,不敢有它!”
“行了,内阁和吏部还有诸多大事要等着杨阁老去打理,就别在我这儿耽搁了。”朱琳渼拍了拍他,“只要你一心为国家办事,便一切风平浪静。”
“是,是,臣谨记圣训!”
杨廷麟心中惴惴地回到吏部署衙,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侯茂义、安玉才等人的调任令发了,内阁那边也是由他操办,自然一路通行。当天下午,那二十多名“抗税”激进派便都收到了吏部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