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内,宗西借着灯光,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妹妹。
他是一个钟头前接到传回的消息,说攸宁被盗匪藏在这间教堂,他便赶紧带人赶了过来。
一路的心乱如麻,到此时才算如释重负。
却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伸手将攸宁抱在怀中。
而有了大哥,攸宁先前的害怕无助,便一扫而空,他从对方臂弯中挣开,愤愤然抱怨道:“大哥,你手下那群兵都是些酒囊饭袋,进来搜查就是走个过场,连房间都没进。我在教堂同工身后写了求救的摩斯密码,他们全都没发现。”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幸好还有薛参谋。”
对于手下人如何发现攸宁的事,宗西还未来得及问清楚,听到她这么说,咦了一声,蹙眉好奇问:“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攸宁好整以暇坐直身子,将自己如何被那些盗匪关在楼上房间,如何听到那些人是要盗军火,督军署卫兵搜到这里,她是如何急中生智,在被威胁下楼去开门的傅文贤背后写上求救数字,而那些大兵又是如何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又听到薛参谋的声音,原以为他也没发觉。
没想到,就在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时,薛参谋从窗户潜入屋内,问清楚她情况,一刻钟后,便带人将教堂盗匪制服,这教堂里被作为人质的孩子和自己,一个都没有受伤。
她滔滔不绝,越讲越兴奋。
在夸赞薛槐的同时,也不忘夸奖自己的临危不惧和随机应变。
宗西听明白来龙去脉,轻笑了笑,抬手揉了把她的头,柔声道:“这次是大哥没做好,让你在家中被绑走,好在我们六小姐聪明又勇敢,这回大哥要好好奖赏你,满足你一个愿望。”
攸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什么都行?”
宗西见她并没有太后怕的模样,不由得暗笑,果然是霍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小姐。
他点点头:“嗯,什么都行。”
攸宁道:“那我得好好想想。”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了,薛参谋呢?他可是立了大功,你要如何奖赏他?”
宗西淡声道:“我先前派他们出来时,就已经承诺,谁救下你,官升一级。薛参谋现在是二级参谋,明日我就升他为一级参谋。”
攸宁撇撇嘴:“他这么有本事,才升一级?我看直接让他做副参谋长好了。”
宗西失笑:“薛参谋是有点本事,但他才来督军署不到两个月,又不过二十三岁,直接升他副参谋长,谁会服气?”
攸宁自然也只是随口一说,她也很清楚督军署制度严格,一个刚进来的小参谋,两个月从一级升为两级,已经算是破格提拔。
她想了想:“那除了这个,你还得奖赏点什么吧?”
宗西点头:“嗯,你说奖赏什么?”
攸宁道:“奖励他十根小黄鱼如何?”
宗西笑:“薛参谋救了我们霍六小姐,值得十根小黄鱼。”
攸宁又蹙起眉头,不满道:“这么说好像本小姐就值十根小黄鱼。”
宗西哭笑不得,又伸手揉了把她的头:“我们霍六小姐可是无价之宝。”
攸宁嗤了声,也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咯咯笑出来。
宗西默默望着她,换做寻常姑娘,遇到今晚这种事,只怕早吓得魂不守舍,但攸宁却是没心没肺一样,似乎转眼就抛之脑后。
攸宁从小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明,但偏偏心性单纯毫无心机,对霍家女儿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宗西将妹妹送回霍宅后,又给她院子里重新加派人手。
此时已是凌晨,霍家一大家子为着这事儿,全都未睡。见攸宁平安回来,一窝蜂挤在她屋子里守着她寸步不离。
宗西则是马不停蹄返回了督军署。
“大公子!”刚从车上下来,林苍就喜滋滋跑上来迎接,“果然没错,过江龙那伙人就在器械库附近,被我们一网打尽了。”
先前薛槐让人回来通知找到了攸宁,同时也带来那些盗匪去器械库探路的消息。
督军署立刻打电话给器械局,又派兵过去增援。
果不其然,发现那伙人踪迹。
那一带地势空旷,一旦被发现,想逃走,除非是能飞天遁地。
因而顺利一网打尽。
宗西一边点头一边道:“都关在审讯室了?”
“嗯。”
林苍又问:“攸宁没事吧?”
“没事。”
他摸摸头有些艳羡道:“听说这回又是薛参谋立了功。”
宗西轻笑了声:“嗯。”
他与林苍一起去关押犯人的地下审讯室瞧了眼,什么话都没问,只叫人好好看守,便又回到楼上,边走便对林苍道,“把薛参谋叫来我办公室。”
“好嘞。”
宗西来到办公室,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大班椅上,微微解开衣领扣子,重重舒了口气。
不过片刻,门被敲响。
“进来!”
林苍带着薛槐推门而入。
“大公子。”两人异口同声。
宗西撩起眼皮看向薛槐。
年轻男子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因为今夜立下大功的窃喜与得意。
有勇有谋的年轻人,他见过不少,但像这样明明有才学,却稳重内敛谦逊的,却鲜少见到。
他扯了下唇角道:“薛参谋,你今晚立了大功。”
薛槐道:“是六小姐聪慧,留了求救信息。”
宗西轻笑,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欣然:“这倒是,攸宁虽然性子顽劣,但脑子很聪明。”说着摆摆手,“奖赏的事明日再说,今晚抓的人,你和林苍负责去审,看卧龙帮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有先前盗窃的财物都藏在哪里?全部收缴上来充公。”
薛槐点头:“收到,大公子。”
林苍:“大公子,忙了一晚,您赶紧歇着,审讯的事交给我和薛参谋。”
宗西轻笑:“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薛槐与林苍行过军礼,转身出门。
到了走廊,林苍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道:“薛参谋,你说今晚我们是不是要动刑?”
审讯犯人的事,素来与他们参谋室无关,他第一次被派去审讯,就是大名鼎鼎的过江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薛槐转头看着他轻笑了下:“得看他们会不会老实交代了,若是不老实,也只能动刑。”
“哦。”林苍点头,“那你说他们会老实交代吗?”
薛槐不以为意道:“得审了才知道。”
*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林苍,跟着薛槐从审讯室出来。
他一脸倦色,顶着两只像是被人揍过的黑眼圈,望向身旁依旧神色清朗的男人,不禁打着哈欠好奇问:“薛参谋,你都不困的吗?”
“还行。”
林苍:“那你精力可真好。”
薛槐转头看他一眼:“你去休息吧,我去给大公子报告。”
林苍忙不迭点头,又重重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过江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也就是个孬种,随便吓唬几句,就全交代了个遍。”
薛槐扯了下嘴角,淡声道:“还得查清他说得是真是假,才能盖棺定论。”
“这倒也是。”林苍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拍拍他的肩膀,艳羡的语气中多少带了点酸味,“薛参谋,这回你又立了大功,照大公子所说,马上就要官升一级。我进来快三年才升到一级参谋,你这才不足两月就与我一样,真是令人羡慕啊!”
薛槐轻笑:“运气而已。”
林苍笑:“薛参谋你太谦虚了。”
薛槐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林苍回了参谋室补眠,薛槐则抱着昨晚审讯的笔录,敲响了霍宗西办公室的门。
“进来!”
薛槐推门而入。
屋内红木办公桌后的男人,只穿了件白色衬衣,铁灰色戎装虚虚搭在肩膀,他似乎也是刚醒,揉了揉眉心,抬头朝人看过来。
“审完了?”
薛槐点头,走上前将笔录本双手呈上。
宗西接过来,一边打开快速浏览,一边轻描淡写道:“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匪首名叫赵大勇,皖南人,其余八人也都交代了身份,大多是皖南和金陵本地人。”
宗西头也不抬问:“确定他是过江龙?”
薛槐道:“按这些人的口供,应该没错。”
宗西又问:“还有漏网之鱼吗?”
“据说还有两个去喝花酒了,林参谋已经安排人去抓。”
宗西点头:“其他情况呢?”
薛槐:“据他们交代,这一年他们都潜伏在金陵,两个月前教堂神父离开金陵去外地传教,他们便趁机占据教堂。所交代的这一年在金陵的盗窃案,也都跟之前几家富户金楼被盗对得上。”
宗西说:“他们盗窃的赃物放在哪里交代了吗?”
“都交代了,只等大公子吩咐人去查看。”
宗西点头:“行,你直接带人去搜查,把所有财物都拿回来。”说着这才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他一眼没轻笑道,“差点忘了你一夜没睡,算了,我去叫别人办,你去休息吧。”
“多谢大公子。”
宗西继续低头翻阅笔录,像是随口道:“我回头把任命令交给林叔,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一级参谋。”
“谢谢大公子。”
宗西头也不抬道:“我说了在我们霍家做事,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必定不会被埋没。”
“我会继续努力。”
“嗯。”
宗西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并未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欣喜雀跃。
也看不到任何野心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