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唐舒把肉放冰箱。
中午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面,坐在绣架前,开始做绣活。
平安爸爸叶锐泽是军人,平安刚满周岁,他因公殉职了。
叶锐泽去世后,平安爷爷奶奶想把平安带走,她没同意,他们没坚持。
平安小时候喜欢生病,三天两头的,不是感冒就是腹泻,经常去医院,每个月领的抚恤金基本上都给他看病、买奶粉了。
她对平安爷爷奶奶是感激的,孩子小,她要上班,他们就过来帮忙带平安,给她减轻了很多压力。
她母亲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平时只能接一些轻松的手工活。
母亲被她父亲养得精致,哪怕父亲去世了,母亲那娇气的性子也改变不了,挣得钱连她自己都养不活,甚至不够她买衣服、护肤品的。
仅靠她纺织厂的工资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好在她绣工不错,绣品能卖不少钱。
早些年,还跟着裁缝学了几年,结婚时买了缝纫机,她又找人买了台二手锁边机,放假就接一些定做衣服的私活,挣点零零散散的小钱,她和平安的生活费就有了,其他的钱就可以拿来养弟弟妹妹还有母亲。
厂里两个月没发工资,她先前着急,毕竟家里开销大。现在唐耀华大学毕业有了工作结了婚,不用她再操心,她接私活、卖绣品也能维持她和平安的开销,她反倒坦然了。
何况这两年,她的绣工愈加精细,绣品渐渐上了档次,价格也提了上来。凭着她的手艺,哪怕不能过得富裕,也足够他们母子生活。
时隔多年,她没想到会再遇到纪寻。
想想不奇怪,毕竟他是这里走出去的孩子,父母家人都在这里,会回到这里正常。
只是前面很多年,他都没回来,早已消失在生活里的人,忽然遇到有些惊讶。
从他的衣着气度,可以看出这些年他发展的非常好。
绣了两小时,起身剁肉、和面、擀饺皮,包好饺子放到冰箱,去幼儿园把平安接了回来。
“妈妈,你包饺子了?”一打开门,平安就往屋里钻。
唐舒跟在后面,把院门关上。
“你怎么知道?”她笑着道。
“我闻到饺子馅的味道了。”平安眼睛亮了亮:“妈妈,今天真吃饺子啊?”
“鼻子这么灵!”唐舒笑着:“今天吃饺子,开心吗?”
“开心,太开心了。”
唐舒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去玩,妈妈烧水煮饺子。”
“好咧!”
水烧开,白白胖胖的饺子下锅,煮熟后,盛在盘子里,唐舒把它们端到餐桌上。
平安丢下手里的玩具,跑过来:“妈妈,饺子真香,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唐舒:“那你快去洗手,洗了手就可以吃饺子了。”
“好的。”
平安抱着自己的小碗,小脸全是满足:“妈妈包的饺子真好吃!”
唐舒把帕子给他,让他擦擦嘴:“饺子没煮完,都放在冰箱里,喜欢吃明天妈妈再给你煮。”
“我看到了。”平安嘴里裹着饺子,擦了下嘴,边吃边说道:“我以为那是给外婆的。”
唐舒笑了下:“你外婆家人多,那几个饺子不够他们吃的,妈妈特意给你多包一些,让你多吃几顿。”
“我要和妈妈一起吃。”平安吃完嘴里饺子说道。
唐舒语气温和:“行,我们一起吃。吃完妈妈再给你包。”
平安抬头:“包一回饺子可以管很多天,我都不会馋。”
他昨晚做梦吃饺子了,没想到妈妈今天就包了饺子,他已经很开心,很开心。
妈妈的工厂很久没发工资了,钱要省着花,一下子把钱用完了,他和妈妈该饿肚子了。
“不过是饺子,妈妈还是能满足你的。”唐舒心里酸涩:“你一个小孩能吃几个?”
平安小脸满是纠结,看了看妈妈没吭声,等到两人都吃完饺子,他忍不住问:“妈妈,我们家的钱够用吗?”
唐舒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放心,妈妈不会饿着你的。”
平安抿抿嘴,有些不高兴,他才不是这个意思。
“平安放心,虽然妈妈厂里没发工资,但妈妈绣的绣品能卖钱,平常还有很多阿姨找妈妈做衣服,都是有手工费的。你每个月还有抚恤金可以领,家里钱够用的,所以你这小脑袋瓜别操那么多心了。”唐舒失笑,小小年纪,倒是喜欢操心。
平安眼里有了笑意。
唐舒捏捏他的脸:“人小鬼大。”
平安抱住妈妈手咯咯笑:“妈妈,天还没黑,我们出去玩?”
“也好,出去消消食。”唐舒站起来收拾碗筷。
“妈妈,我来帮你。”
“那你小心点。”
洗刷完毕,锁上门,母子俩手牵手往外走,一路上遇到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平安就热情地打招呼。
这孩子嘴甜,模样好,像个小仙童,可能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一直不如同龄孩子活泼,小小年纪就很稳重,平常帮忙做家务也是有模有样,周围邻居都很稀罕他,家里做了好吃的,都会给他送一些,人缘比她这个妈妈都好。
唐舒带着平安来到他们巷子的小公园里,此时里面已经有很多孩子在玩耍。
这里几乎天天来,大家基本上都相熟,一到小公园,就有小朋友围过来找平安玩。
平安看向妈妈,唐舒笑道:“你们去玩吧,别到处乱跑。”
一群小朋友拉着平安跑到小公园空地处玩了起来。
唐舒找了石凳坐着,远远的坐着看他们玩。
“唐舒!”
唐舒抬头,看到来人笑了:“张曼,你也带浩然出来玩啊?过来坐。”
“看到你家平安,撒丫子就跑,拦都拦不住。”张曼笑着坐在她旁边石凳上,打量她一眼:“你身上裙子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人家可是小同学,有话聊。”唐舒笑道,又说:“这裙子是我做的。”
张曼眼睛一亮,凑过来问道:“你还在做衣裳吗?”
唐舒点头:“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咱们厂这样,不接点活,只能饿肚子。”
“说的也是,先前很多人拉不下脸,觉得摆摊丢面子,现在厂里一直不发工资,好多工人都跑出去摆摊,总得过日子。”张曼说道:“前天又有一群人去厂里闹了,厂长也没法子,说要把厂里那些销不出去的布拿来抵工资,也不知道真假。”
唐舒沉吟道:“倘若一直不发工资,那些布拿来抵工资也不错。”
厂里生产的布结实倒是结实,只是面料过时了,厂里也不愿低价销出去,积累了不少库存。
“说得也是,好歹得到点是点。”张曼安慰自己,说完又道:“我有块布料,想找你做一条裙子,我去百货商场看了,那里的裙子就那些款式,还不如你身上穿得好看,还挺贵,咱们现在也不发工资,可不得省着点。”
唐舒笑了:“你不嫌我手艺差,尽管拿来。”
“就你身上这裙子,百货商场都买不到这么好看的,我嫌弃啥啊?”张曼实话实说,她对唐舒手艺还是信服的。
两人正聊着,那边一群孩子惊叫起来。
两人也一惊,忙站起来跑过去。
还没到跟前,张曼的儿子浩然就喊起来:“舒舒阿姨,平安被砸流血了!”
唐舒心里一紧,加快步伐。
到了跟前,看到儿子脸上血,慌了下。
平安捂着鼻子,看着妈妈,眼睛红红的。
“哪里破了?”唐舒蹲到儿子面前,想摸摸他,又怕碰到他伤口。
平安另一只手指指鼻子和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妈妈。
唐舒拉着他的手:“给妈妈看看。”
平安摇头:“流血。”
张曼在旁边问浩然:“谁砸的?”
刘浩然指指地上的篮球:“那边飞过来的球砸的。”
张曼看过去,正要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现在就去医院。”
张曼抬头,问他:“你是?”
“肇事者小叔。”来人声音低沉,有些严肃。
张曼看向唐舒,喊道:“唐舒?”
唐舒站起来,看向肇事者小叔,有些意外,没想到是纪寻,此时她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没考虑其他,说道:“去咱们街道的卫生所吧!”
小伤卫生所就能解决,再说医院太远了。
唐舒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已经走过来抱起平安,看一眼唐舒:“带路。”
平安挣扎了下,看到妈妈在旁边,就没吭声了。
他已经长大了,很重,妈妈抱不动,还是让这个叔叔抱吧。
唐舒拧了拧眉,见儿子没有不适,没有吭声。
张曼不放心,牵着儿子手:“我们陪你们一起。”
卫生所距离他们几十米远,唐舒点了点头。
路过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男孩,纪寻停顿一下:“你们跟着一起。”
老太太欲言又止。
纪寻已经抱着平安大步向前走去。
老太太只能牵着孙子手跟了上去。
到了卫生所,医生检查后,嘴巴破了点皮,鼻子已经没在流血。清洗过后,抹了药,开了点药水,回去涂抹。
唐舒这才放下心来。
一群人走出卫生所。
纪寻看向侄子,声音冷淡:“道歉!”
老太太牵住孙子手,说道:“他知道错了,你别这么严厉,都吓到他了。”
唐舒拉着平安的手,静静站在那里没吭声。
小公园里到处是孩子,原先就有孩子拿球砸了人,大家都很自觉地不在公园里玩球,毕竟地方不大,街道也专门设置了篮球场,完全可以去篮球场打球。
篮球砸了人,本就该道歉,平安今天真是无妄之灾。
纪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侄子。
小叔表情吓人,那男孩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刘浩然悄悄拉拉平安手,皱皱鼻子:“哭鼻子了!”
平安看向哭鼻子的男孩:“错了就要道歉。”
可能受伤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
老太太看向唐舒,神情不自在。
唐舒没什么表情,平安说了错了就要道歉,哭了也要道歉。
受伤害的是她儿子,肯定要满足他小小的要求。
纪寻眼神冷下来:“道歉!”
那男孩哆嗦一下,显然吓得不轻,老太太心疼坏了,暗暗瞪着儿子。
小叔眼神太吓人,太吓人了!
男孩不敢不道歉,磕磕绊绊哽咽地道:“对,对不起。”
平安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他受伤了都没哭,他语气慢吞吞:“我原谅你,你今后别在公园玩球了。”
刘浩然点头附和:“我们都不在公园玩球,你不是好孩子!”
张曼拉拉自家儿子胳膊,这熊孩子,没看别人奶奶那表情吗?
纪母忍不住说道:“他以后肯定不会在这里玩球了,刚刚也是没留神把球丢了出去。”
平安说道:“我原谅他了。”
“谢谢你,小朋友!”纪母干干地笑两声。
“不谢!”
唐舒看向张曼:“天不早了,我带平安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
张曼说道:“我们也回去了。平安要是不舒服,请一天假也可以。”
平安说道:“医生说没什么事,我明天要去上学。”
张曼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咱们平安真勇敢。”
平安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唐舒笑着看一眼平安。
和张曼道别后,唐舒拉着平安的手也准备回家。
纪寻向前一步:“孩子嘴上的伤,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
唐舒看向他:“我会的。”
她虽然不觉得儿子的伤会有什么事,但有事她肯定会找造成这件事的人。
唐舒说完,带着儿子离开了。
目送母子离去,纪寻回过头看一眼侄子,什么话都没说。
纪母看向儿子,迟疑道:“你……”
纪寻垂下眼眸,声音沉静:“我先回去了。”
说完大步离开了。
等看不到小叔了,男孩才开口说道:“奶奶,小叔不开心吗?”
纪母僵了僵,看向孙子问道:“瑞丰觉得你小叔叔不开心吗?”
纪瑞丰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小叔一直不开心,但是刚刚他特别不开心,他是不是特别生我的气?”
纪母摸了摸孙子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叔叔不是生你的气。”
纪瑞丰歪着头看向奶奶说道:“那他是生谁的气?”
纪母暗自伤神,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