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暖风带走冰雪,生机取代寂寥,枯黄的草木重新抽出新芽,景色在变,人却未变。 阳光洒在斑驳的街道上,偶有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打闹,人气逐渐丰满,而花店的营生也有了一定好转。 闲谈时,无殇曾问过木槿,为什么要把店开在位置这么偏僻的地方。 “当然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最便宜啊。” 她当时笑了笑,并做出如此回答。 “雨花镇本就面积不大,虽然我的店开在小镇最边缘的位置,但对于真正需要的人来说这点距离算不得什么,反之对于不需要的人来说,即使我把店开在镇中心也难有顾客上门。” “而且之所以开店一来是我喜欢,二来只要能供我和弟弟勉强过活就成,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靠这家店赚大钱之类的我倒是完全没想过啦……” 从这位少女身上,无殇看到了一种绝大多数人都缺少的品质,那便是豁达,或许每个人都想要活的豁达,但真正践行起来却殊为不易。 正当无殇头脑放空的时候,一段普通的对话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妈妈,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用背我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没事,妈妈不累,等有一天你长大了,妈妈老了走不动路了,到那个时候你会背妈妈吗?” “会的!等我长大了妈妈想去哪,我就背妈妈去哪!” “嗯嗯,我儿子真乖真孝顺!” 只见那位年轻的母亲背着孩子,年幼的孩子则替母亲擦汗,母子俩的脸上均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背对着无殇渐行渐远,这一幕不禁勾起无殇尘封已久的思绪。 如果他的妈妈也还活着的话如今该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可惜妈妈在世时他没能尽孝,妈妈过世后他亦未能祭拜。 曾经的他没那份能力,又不得空闲,而现在这些都不再是借口,无论难易与否,至少应寻回母亲的遗骸重新安葬才是。 某些念头一旦萌生便一发不可收拾,无殇于是告别小镇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无殇,你要走了吗?” “嗯,去办一些事情。” “你还会再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祝你一路顺风。” ~~~ 荒凉的旷野中,枯黄的草儿在寒风中摇曳,天空阴沉,阳光黯淡,大地一片孤寂,时而传来几声异样哀嚎,随处可见的破碎枯骨更平添几分凄凉与恐怖。 一名风尘仆仆的旅人闯入其中,肆意横行的魔物却对他望而却步,凡怯弱者无不退避三舍,因为勇敢者早已身首异处。 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探访与寻觅,跋涉十余万里,无殇终于找到了线索。 夕阳的余晖下,一片焦黑的废墟映入视野,此地正是他与母亲当年最后生活过的村庄。纵然面目全非,却也依稀留下了逝去的影子,这里不曾辉煌,所以亦无衰败,唯有残骸诉说着它曾存在。 如果那时的他拥有现在一半的力量的话,是不是就……呵呵,可笑,哪里有什么如果,都是些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无殇驻足片刻,继而转身离去,沿着旧时的足迹继续追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隔日中午,他在一处低洼的沟谷发现两面矮墙,或许将其称之为墙已不合适,因为长年累月的风蚀,那里只剩下了几块破烂的砖头。 “找到了……” 逃亡过程中母亲最终过世的地方,虽然记忆早已搁浅,但他很确定就是这里。步入其中,距离矮墙不远处果然坐落着一个小小的矮矮的土包。 一股刻骨铭心的痛骤然涌入胸膛,即使有意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但依旧难以释怀。 只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周围的土地都荒凉干涸,唯独那小土包上却生长着一簇簇奇异的纯白花朵,明明正处于盛夏的季节,反而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气,不似坟墓,仿若圣地。 “妈妈,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妈妈,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以前的你总是背着我走,那么这一次就由我带你去寻找新的家园。” 无殇哽咽的诉说着,随即双膝跪地,眼中含泪,对着小土包叩了三个响头,接着便准备动手挖出母亲的遗骸。 然而当他的手碰触到坟墓的时候却不禁愣了下,眼珠在一瞬间变得赤红,滔天般的怒火几乎凝成实质。 霎时间风云变色,一道仿佛要劈碎天穹的雷霆轰然降下,强袭的风暴以无殇为中心不受控制的席卷向四面八方,沟谷被夷为平地,古树连根拔起,磐石碾碎成尘。 见到这一幕的生灵无不埋头瑟瑟发抖,以为天神动怒,罚难众生。 坟墓下面是空的!他想到过自己可能会找不到位置最后无功而返,也想到过遗骸大概已经腐烂不堪,却唯独没想到墓穴竟然是空的! “是谁?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连她的尸身都不肯放过!” “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愤怒又绝望的咆哮在荒野上激荡,可任凭他如何质问都不过是一个人的狂癫和妄语罢了。 心中仿佛有一头残暴的野兽要挣脱出来将他取而代之,继续放任其成长势必面临失控,无殇于是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或许是他的感知出了错也说不定? 都说眼见为真,无殇颤抖着手一点点挖开坟墓,可他挖的越深便越失望,直至坟墓下的空洞终究无情的打破了所有猜测,唯剩一块尚未完全腐朽的衣物碎片证明着她的确曾长眠于此。 无殇怔怔的握着碎片,整个人陷入一种近乎无喜无悲的状态,久久无言。 雷声不再泛滥,风暴渐渐止息,荒凉的旷野更加荒凉…… 坟墓周围的土层不存在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如果有某个人或某种生物盗走了尸体也不应会留下空洞才是,除非尸体是自己凭空消失的,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难道说此前种种都是场梦吗?可这梦又当何时醒来呢? 身心俱疲的旅人在坟墓旁长跪三天,终了黯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