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之后,得知这俩娃都是穷苦人家的的孩子,只有乳名,一个叫石头,一个叫小花,听起来卑微又可怜。 既然决定收留俩孩子,得取个堂堂正正的名,李桃歌肚子里的墨汁有限,想了半天,给男娃取名叫做平安,给女娃取名叫做如意,虽然不是如雷贯耳,图个寓意安好。 赐姓李。 天寒地冻,俩孩子穿的又少,于是令护卫先将平安如意送回大都护府,沐浴更衣后送到干爹那里。 李桃歌拎起酒坛,狂奔至东门,大战过后,满目疮痍,城墙仍旧插有箭矢,血腥味挥之不去。 李桃歌下马后,缓步来到护城河边,喝了一大口,口中碎碎念道:“打了大半年,终于消停了,咱们自西征以来,并肩作战,一路披荆斩棘,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今日终于大功告成,可惜你们没有亲眼得见。这酒,既是送行酒,又是庆功酒,敬殉国英魂,敬忠贞义士,若不是你们不计生死,哪来春暖花开时。有些兄弟在阳间那会儿,桃歌未能搭上只言片语,今日共饮一坛酒,也算能给你们攀上交情。” “若有来世,还为袍泽。” 美酒倒入大地。 李桃歌蹲下身,闭起双眸,酒液流淌,隐约能听到鼓声擂声。 飞雪黄沙送白骨。 两行清泪尽离殇。 “再腻腻歪歪,我怕兄弟们笑我像是女子。” 李桃歌擦干泪珠,灿然一笑道:“走了。” 返回大都护府,来到老孟和牛井所在的庭院,未进门,已经听到欢声笑语。 掀开棉门帘,老孟正抱着小如意,用胡子刮蹭着俏脸,一老一小哈哈大笑。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沐浴更衣后的兄妹俩,褪去污垢,穿好锦衣,自有一股富贵气,尤其是小如意,双眸灵动,苹果脸,像极了瓷娃娃,怪不得令老孟喜爱。 刘夫子捻起白须,上赶着往前凑。 牛井拆卸着烤羊,平安在旁边啃着羊蹄。 温馨和睦。 见到刘夫子也在,李桃歌快步上前,恭敬道:“见过皇叔。” 之前郭熙借用刘夫子招牌,当作安西军叛变的借口,老人家可是实打实穿了好些天龙袍。 刘夫子朝他白了一眼,“你是嫌老头子死的不够快,再加把力气,把老骨头给拆了?” 李桃歌谦和笑道:“晚辈不敢,即便圣人亲至,您也是实打实的皇叔,血脉做不得假。” 刘夫子满不在乎说道:“郭熙这么一闹,全天下都知道我藏在碎叶城,煽动安西四十万边军叛乱,致使千万百姓遭受战火荼毒。这罪名,神仙都保不住,干脆你把老头子头颅摘掉,带回去邀功请赏。” 李桃歌错愕道:“郭熙拒不奉召,插起反旗,勾结大周和骠月谋反,与您何干?” 刘夫子嬉皮笑脸道:“刘嬴向来心狠手辣,把宗室几乎屠戮一空,按照他的手段,老头子非死不可。事关皇室内斗,你呀,别操那份闲心,弄不好啊,反而惹的自己满身腥臊。挺好的少年郎,年纪轻轻立下泼天功劳,有大好的前程,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说不定哪天就蹬腿,活了这么久,早就赚够本了。君子不救,懂吗?” 李桃歌固执道:“晚辈读的书少,恰巧听过君子不救,可后面还有半句,当仁不让。” 君子当行仁义之时,必当挺身而出,不辞辛苦,不避艰险。 “你从哪读的狗屁圣贤道理?!” 刘夫子忽然拉下脸吼道:“我,先皇遗孤,刘嬴的眼中钉肉中刺,能活到耄耋之年,全凭一个忍字,谁敢救我?谁能救我?!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懂不懂圣人心疾?!妄想当仁不让,你爹都不敢开口言这四字!少年意气百丈楼,听着有顶天立地的威风,其实都是未经人事的蠢货胡闹,你背后有数万大军,有琅琊李氏,想要四十年前的一幕,重蹈覆辙吗?!” 李桃歌心中一凉。 夫子所言,确实如此。 自己不再是无人问津的李家庶子,而是即将步入庙堂的大宁新贵,一言一行,牵扯到多少条性命? 四十年前,刘嬴血洗京城,前后共计十几万人罹难,涉及到安西大军叛乱和先皇遗孤,谁都不能抽身而退。 李桃歌作揖道:“君子不救,晚辈受教了。” 刘夫子缓慢从椅子中撑起,轻叹道:“人一老,容易乏,不如你们年轻人精神头好喽。” 步伐老迈中带有慷慨。 常伴书卷一甲子,浸染着文人雅气。 几人起身相送。 老孟将如意举过头顶,询问道:“这俩娃娃怎么回事?” 李桃歌笑道:“他们爹娘都死了,是我从路边捡来的孤儿,放入军伍里不合适,于是寻思给您做个伴儿。这俩孩子吃过苦,懂得知恩图报,粗笨活儿交给平安去干,如意陪您聊天解乏。” 老孟冷声道:“这是要把我撵出军营,不许再拎宁刀?” 李桃歌轻笑道:“您若想上阵杀敌,倒也不是不行,可贪狼军和玄月军都退兵了,咱跟谁打?要么等下次烽烟起时,您领一个营出战,亲自披甲上阵,保证杀的敌军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