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来到征西大营,还未走进帅帐,就听见里面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挂帅而不带兵,关于战事,都是太师元嘉发号施令,太子府众将军率兵作战。如今到了碎叶城城下,所有的计策都没了用武之地,唯有破城一条路,只是什么时候攻城,该怎么攻,派多少兵去攻,成为热议的重点。 太子府右卫率田桂认为应当夜袭,四门齐发,趁着敌明我暗,争取一鼓作气登上城头。 与他不睦的对头,太子府右司御卫欧阳庸,则献策骚扰为主,十二时辰不停放箭擂鼓,使得对方无法休息,待几日之后叛军人困马乏之际,再派出主力攻城。 双方各持己见,在营帐里扯起嗓子对喊,尤其是脾气暴躁的小镇南侯欧阳庸,吹胡子瞪眼,险些把桌子拍烂。 当李桃歌走进营帐,众将都在劝说,谁都没功夫搭理他,只好弯着腰来到太子刘识面前,抱拳道:“臣李桃歌,参见太子殿下。” 刘识正坐在椅子中看戏,突然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少年,神色充满惊讶,“李家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桃歌特意提高嗓门,恭敬道:“微臣有要事禀报。” 他这一嗓子,声音浑厚,其中夹杂了真气,震的众将耳朵发痒,大伙停止了争辩,将视线投在李家庶子身上。 刘识堆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有何要事,要劳烦李家兄弟亲自跑一趟,你是御史钦差,是上官,哪能站着说话,来,先坐。” 太师元嘉弓着腰,坐在旁边烤火,李桃歌冲他点头示意,坐在宫中恶狈左手边,说道:“为了防止郭熙派兵绕到肋部偷袭,我派人在南北处巡逻,结果在南方的丘陵地带,发现了几坨马粪。那马粪和大宁军马的不同,吃的是鲜草和麦秸,无论是安西军还是征西军,垛里都没了鲜草,于是微臣大胆猜测,有骠月铁骑或者是贪狼军在附近游弋。” 刘识听的似懂非懂,张开厚嘴唇问道:“李家兄弟的意思,是郭熙通敌吗?然后他的同伙又派了铁骑前来和朝廷作对?” 换作别人傻不拉几,李桃歌才懒得搭理,可这是太子,是储君,众目睽睽之下,绝不可无礼,于是心平气和说道:“回禀太子,郭熙通敌已经不是秘密,早在去年时候,赵国公张燕云在他府里查到了账本,拓印下来,交给了杜相。后面才有了黄门省发出诏令,勒令郭熙回京,郭贼不从,将镇魂关十几万子民屠戮,谎称是骠月蛮子又兵犯西疆,自己为了大局,不得不镇守安西,拖到春末才易帜造反。” “前不久,赵国公出兵北庭,在北庭搜查了多日,并未找到贪狼军主力,于是写信来,告知贪狼军可能撤回到英雄山,乘船走水路来到安西都护府,协助郭熙作乱。” 李桃歌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怪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仅凭几坨马粪,就能推断贪狼军相助郭熙?还谎称大军藏匿在附近,李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小心了吗?” 进行嘲笑的是小侯爷欧阳庸,这次他可不是无故讥讽,而是替太子撑起威势。李家风光无限,李家少年在京城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世家党这一代最耀眼的俊杰,摁下他的威风,世家党子弟还有谁敢扎刺? 欧阳庸脾气大,但也有不为人道的小心思。 李桃歌斜了他一眼,平静道:“敢问欧阳将军,可曾领兵打过仗?” 欧阳庸愣了片刻,将脑袋一扬,倨傲道:“我曾在安南都护府率兵剿匪,歼灭五千贼寇。” “五千?真不少,不知那五千贼寇,能不能挡得住贪狼军先锋一个回合冲杀。”李桃歌摇头冷笑。 欧阳庸踏出一步,含怒说道:“御史大人,你是看不起安南军和太子府府兵吗?” 李桃歌没理他,转而冲太子说道:“殿下,您是主帅,军情如火,一个不慎会牵连到无数条性命,要速速做出决断。” “这……” 刘识挠着头,为难道:“我也没打过仗,不知如何是好,太师,您看呢?” 自从抵达碎叶城之后,元嘉似乎受不了寒气,腰身愈发佝偻,时不时咳嗽几声,他挥了挥手,太子府众将军立刻会意,安静退出帅帐,欧阳庸还想同李桃歌一争高下,结果被同伴连拉带拽弄出大门。 元嘉自言自语道:“凛冬将至……杀气入九霄。” 念完两句,元嘉忽然望向李桃歌,“年轻人,对于这场战役的结果,你怎么看?” 李桃歌沉默一阵,轻声道:“玉石俱焚,是为幸事。” 元嘉大笑道:“玉石俱焚都算是幸事了,那不幸呢,征西军全军覆没,郭贼列土封疆吗?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不顾阻挠,执意西征?” 李桃歌眉宇间堆起一抹愁云,“出征之前,我并未想到贪狼军会来相助郭熙,快到抵达沙州才收到消息,可那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仅仅是张燕云一个臆想,就让大军班师回朝,那下一次西征,不知要等多久。” 元嘉有气无力说道:“朝廷本就缺钱,又要帮助灾民,又要抵御贪狼军,西征的钱,都是你爹东拼西凑借来的,你的一意孤行,导致国库三五年缓不过劲,几十万大军死在自家国土,少年郎,你可知错?” 李桃歌浑身巨颤不已,咬了咬牙,说道:“郭贼不死,永无宁日,这一仗早晚得打,不如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先除之而后快。” 元嘉伸出枯皱双手,说道:“心思没错,时机不对,若是再养个三年五载,派百万大军西征又何妨。可惜呀,太仓促喽,害得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要跟随大军西征,没准把老骨头都丢在冰天雪地。” 李桃歌斩钉截铁道:“太师的话更有道理,可是……大宁哪还有三五年的安稳日子?不是郭熙招来的贪狼军和骠月铁骑,而是大周和骠月想要吞并大宁,恰好遇到了郭熙。” 元嘉频频点头,赞叹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郎,嗯,你说的没错,老夫同意,没有郭熙,还有郭东郭南郭北,任谁也挡不住大周和骠月的野心。好!李公子文武双全,这一仗,该怎么打?” 李桃歌问道:“太师肯让我指挥征西军吗?” 元嘉笑道:“我会很慎重听从你的出谋划策。” 李桃歌忽然狡黠一笑,“太师可曾抓过蛇?” 元嘉眼眸亮起,“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