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应对太子,李桃歌采取的是以静制动,说白了,其实是找不到妙招去遏制对方。毕竟人家是储君,又身兼征西大军统帅,想要硬来,指定是以卵击石,不妨先看看刘识手腕,再去见招拆招。 丢了军权的李桃歌,将重心转移到修炼,盘膝入定想要突破灵枢境,潜心枯坐一夜,仍旧找不到头绪,只好走出宅院,静一静心绪。 雪停放晴,一缕清冽浮风掠过面颊,稍微祛除烦躁。 看到远处的宝塔,李桃歌起了兴致,自己丹田的宝塔,同样是九层,相比起来,少了塔檐和塔尖,一个是灵体,一个是实物,形似而已。 走近后,才发现宝塔破旧不堪,许多木头早已腐朽,塔檐掉落不少,勉强能辨识出匾额尊胜二字。 李桃歌双手笼袖,在台阶蹭掉靴底积雪,望着高耸庄严的尊胜塔,轻声说道:“自从冯吉祥担任国师以来,不停打压佛教,沿途的佛门清修之地,要么拆了,要么变成了军伍行营,释门弟子食不果腹,干脆留起头发跑去当道士,要不然进入保宁军拎起刀枪,也只有安西这偏远之地,能保留些佛门旧址。” 旁边的南宫献说道:“大周和大宁相反,释门要高出道门一头,那里的和尚,吃的是朝廷俸禄,地位尊崇,官员遇到都要见礼,咱们大宁的僧人,有多半去了那里讨活路。” 李桃歌哦了一声,大感惊讶,“佛门地位那么高,谁还寒窗苦读,谁去经商务农,把头发一剃,去当和尚多好。” 南宫献摇头道:“在大周,当和尚比当官都难,要精通佛法十二卷,有高僧引荐,日夜为皇室祈福积德。” 李桃歌揉着下巴,诡异笑道:“这不就是为官之道吗?” 二人进入宝塔,十余名珠玑阁门客在周围戒备。 进入塔门,一尊高大的观音像立于正中。 送子观音,也叫做送子娘娘,传说是观音大士化身之一,专门为世间赐子赐福,宝相庄严,眉眼慈悲,手持玉净瓶,怀里抱着娃娃。 佛像金漆早已脱落,佛身开出裂纹,旮旯结起蛛网,散发出朽木味道。 李桃歌朝送子观音瞧了半天,疑惑道:“宝塔不是放置高僧舍利的地方吗?咋会供奉一尊送子娘娘?” 南宫献答道:“长久以来,安西狼烟四起,许多家里死了男人,导致子孙无法繁衍。遇到不打仗的年月,这里的百姓就拼命生孩子,生的越多越好,以后即便是病死战死了几个,也有其他孩子来延续香火。百姓只知道宝塔是佛门净地,至于舍利不舍利,与他们无关,于是自作主张,在塔里修起了送子观音,保佑他们人丁兴旺。” “原来如此。” 李桃歌笑道:“宝塔里放观音,这就叫入乡随俗吧?” 南宫献一本正经道:“可能也叫做无可奈何。” 李桃歌惊愕道:“看不出来,南宫大哥还是有学问的夫子,不对啊,你天天在我房梁上挂着,咋能知道这么多?” 南宫献顿了顿,说道:“我没在你房梁挂着之前,是五百修行者的副统领,这点学问还是有的。” 李桃歌赞叹道:“不错不错,以后咱们卸甲归田,你能去教书育人,给后世子孙传道授业。” 说完,李桃歌突然跪倒在地,冲送子观音佛像恭敬叩首。 等他起身后,南宫献错愕道:“你想求子?” 李桃歌拍去衣袍浮土,嘿嘿笑道:“我没成亲呢,求什么子。这一趟安西之行,干的是玩命营生,干爹曾经嘱咐过,出门在外,见佛就拜,礼多人不怪嘛。” 南宫献问道:“干爹?之前镇魂关锐字营伍长孟书奇?” 李桃歌神色黯淡道:“是啊,一个到死都没混到都统的老卒,别的营房的人都瞧不起他,说他偏执死板,没本事却偏偏有股傲气,活该当不了官。其实他们说的没错,老孟确实又犟又不肯低头,他能高升,才是活见鬼。不管老孟为人如何,人家对我好,我就得对他好,活的时候不能尽孝,死后当爹来供着。南宫大哥,以后打完碎叶城,陪我去一趟镇魂关,去把他尸骨敛起来,埋到寡妇村,给我们爷俩这段缘分画个圆满。” 南宫献说道:“镇魂关十几万尸骨,你能认得出来哪具是他的遗骸?” 李桃歌自信笑道:“年过半百的老卒,镇魂关里就他一位,况且随身带有烟袋锅子,好认。” 南宫献提议道:“不用等到攻破碎叶城,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找。” 李桃歌一边冲塔门走去,一边摆手道:“答应过老孟的,我要亲自给他入土立碑,你们又不是他的孝子贤孙,老孟会托梦骂我混蛋王八蛋。” 走出尊胜塔,金光刺目。 李桃歌眯起眸子。 几十名金龙卫,当中站着大将军公羊鸿,手提圣剑,龙威凤颔,由于常年伴随圣驾,养出了天家贵气。 珠玑阁门客守在门口,各自摁住兵器。 公羊鸿和张燕云齐名,同样是最耀眼的年轻武将,一个在内守卫圣人,一个在外征战四方,当张燕云受封一品天将军,这种赞誉才烟消云散。 在京城时,金龙卫跑到国子监来给刘贤报仇,打着传授骑射的幌子,害得李桃歌以自残去填补皇家颜面。后来在月牙湖,又和金龙卫的几名侍卫起了冲突,当时郡主在,金龙卫又不占理,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李桃歌扳回一城,可这梁子越结越深,至今仍攒着一口气。 李桃歌大步流星跨出,抱拳道:“下官见过公羊将军。” 公羊鸿语气平淡说道:“李公子来拜佛?” 大宁律并没有禁止叩拜佛门神灵,不过圣人信奉道教,文武群臣自当避讳,何况这一举动会惹怒芒鞋宰相冯吉祥,恨不得把家里佛像都给砸了,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参拜。 “拜佛?” 李桃歌装傻充愣道:“谁拜佛了?我听说尊胜塔年久失修,木头都快朽烂了,眼下快要过冬,正缺取暖的木头。安西树木稀少,回头想与太子殿下商议一番,把塔拆了,给大军找些柴火。” 有张燕云这位名师言传身教,如今撒起谎来眼都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