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云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破破烂烂的靴子,布满污泥浊水,确实是长途奔袭的模样。 张燕云问道:“你猜得到我会来这里吃面,特意在面馆等候?” 许元孝笑道:“国公才搬进府中,日头方晴,十之八九会出来踏青游玩。郡王府之前凶名大盛,附近住户和商贩不敢与之为邻,因此东南北方人烟稀少,只有往西才有商铺。面馆在路口中央,飘散出来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我若是国公,必然会来此尝尝人间烟火气。” 张燕云挑了一筷子面,赞赏道:“你很聪明。” 许元孝虽是自谦笑容,可话中尽是自负,“元孝不止有小聪明,还能为国公进言献策。” 李桃歌总算听明白了,这许元孝又是千里奔波,又是守株待兔,原来是为了自荐为国公府谋士。 张燕云自从成立燕云十八骑,麾下皆是猛将悍卒,唯独缺少出谋划策之人,县令身边还有幕僚呢,堂堂赵国公天将军,周围一个谋士都没有,确实显得寒酸可怜。 张燕云胡噜塞着面,漫不经心问道:“你自幼便名动一方,及第后前程似锦,入三省六部指日可待,再不济,可以投奔瑞王,杜斯通,李白垚,冯吉祥,当一名富贵辅臣,他们可都求贤若渴,为何单单跑来我这里?” 许元孝笑了笑,说道:“因为国公处境最为凶险,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张燕云擦去脑门汗水,好笑道:“说来听听。” 许元孝轻声道:“圣人封国公而不封王,证明心存忌惮,不会放您出永宁城,养个几年,最终会束之高阁,当活佛供起来。燕云十八骑的最终归属,绝不会留在禁军,无非是打散后进入六大都护府,或者去驻守边疆,最多三年,一支常胜军将不复存在。” 张燕云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十八骑中已经有一营去修运河,其实用不了三年,十八骑就没了。” 许元孝含笑道:“我能助十八骑起死回生,也能助国公走出永宁城。” 张燕云感兴趣道:“哦?先生大才,可说来听听。” 许元孝笑着摇了摇头。 张燕云留下碎银,摇晃起身,“下次相见,还望先生如实相告。” 许元孝盯着芙蓉酒,若有所思道:“国公爱酒如命,不需要酿酒之人吗?” 张燕云边走边说道:“世人皆知张燕云爱酒如命,今日我可曾饮你一杯?” 许元孝俊朗五官浮现一抹凝重。 二人离开面馆,李桃歌忍不住好奇道:“云帅,许元孝是出了名的才子,为何不把他留在身边?” 张燕云打了个饱嗝,摸着肚皮舒畅道:“那小子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的靴子虽然沾有泥痕,可靴底崭新如初,若是千里奔袭,至少要磨掉几层针线。许元孝名字中有个孝子,家中老母病重,十年之间只探望过几次,满口谎言故作姿态,忠孝全无,这样的小人,留在身边是祸害。” 李桃歌疑惑道:“您不是说过,小人君子都可为之所用。” 张燕云翻了一记白眼,说道:“本帅看他不顺眼行吗?” 李桃歌低声道:“他的推论,和萧爷爷有几分相似之处。” “萧文睿?” 张燕云笑道:“说我啥来着?咱们大冢宰的肺腑之言,还是要听一听的。” 李桃歌如实道:“萧爷爷说,出了永宁城,您是九十九州行军总管,不出城,您只是闲散国公,不过对于燕云十八骑的安置,他老人家觉得没那么悲观,并不会拆散,而是养起来,以防敌军来犯。其实圣人想对您放心,又放不下心,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换成是谁都不得不提防。” 张燕云笑道:“不愧是萧大人,一针见血,比起那个什么许元孝,高出十万座大山。一个是久居庙堂的顶级大员,一个是纸上谈兵的山野村夫,一个谋国,一个谋己,即便心智相近,也看不到那么长远。” 李桃歌挠头道:“萧爷爷是在谋国?不是在点评您和十八骑吗?我咋没看出来。” 张燕云勾起嘴角笑道:“他的这番话,是特意让你转给我听,防止张燕云心生怨恨,做出不利于大宁的举动。” 李桃歌惊愕道:“萧爷爷有这么厉害吗?” 张燕云弹了他个脑瓜崩,低声道:“稳坐十余年吏部尚书,与天子以好友相处,你觉得会是一名勤勤恳恳的老实人?” 李桃歌揉着生疼的脑袋说道:“那我爹呢?” 张燕云惊叹道:“为了大宁,为了张家,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他不是最有才的,却是最能忍的。” 大宁第一忍夫? 听起来似乎不是好话。 李桃歌正要询问,一顶软轿擦肩而过,红顶蓝腰,银丝缠帘,正是李氏相府的轿子。 车帘掀开,露出绝代风华的半张脸。 冲李桃歌和善一笑。 一笑百媚生,皇城粉黛无颜色。 张燕云被半张脸的姿容惊呆住,痴痴说道:“太漂亮了吧,那是谁家姑娘?大街上暗送秋波,难道对你小子有意思?” 李桃歌又揉了揉额头,悻悻道:“那是我妹。” “啥?你妹?!”张燕云吃惊道:“真的假的?” 李桃歌认真说道:“千真万确,那是我家的轿子,里面坐的是我亲妹妹李若卿。” 张燕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谄媚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脸蛋,这气质,啧啧,不愧是皇城三绝之一,本帅决定了,封你为赵国公大舅哥!” 李桃歌苦着脸道:“云帅,别闹了,我妹还小呢,能不能别打她的主意。” 张燕云气愤道:“老子今年才二十三,你觉得很老吗?!” 额…… 李桃歌瞪大桃花眸子。 总感觉云帅老气横秋,没想到今年才二十三岁,细细一算,俩人差了七岁,倒也不算是老夫少妻,至少比年过半百的柴子义年轻多了。 张燕云笑的比路边的野花都绚烂,柔声说道:“大舅哥,走,带我去咱家认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