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青裳，那青裳之上绣着竹叶类的云纹，外罩雪白狐氅，微长的衣摆拖曳在地，随寒风轻轻摆动。 屹在那一片茫茫雪地之中，身姿如青松挺拔，整个人冷清肃然，仿佛与周围雪景融为了一体。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乌发之上，将他俊美容颜衬托的那般清冷动人。 沈念容抬步走近他时，就听他道。 “怪不得书上说承上古之德，人杰物阜，秉昊天之气，水秀山青，这里的冬日也如诗词般清丽，果真美得很不一般。” 沈念容此行身上也是带着地图的，且热河小镇她之前也与张婶涉足过，印象还很深刻，便不由出声道。 “的确很美，静寂儒雅、煌煌帝所，让人看着，不由感慨颇多。” 听到她清泉般细腻的柔音响起，江以墨视线落在她脸上。 发觉她眉眼清亮，容颜秀丽，发乌肤白，才是远胜冬雪的绝色美景。 他呼吸微微变得轻慢几许，眼底不觉染上了动人的柔色，温声询问，“沈姑娘，也来过这儿？” 问完，又忽然想到，当初她与自己和离，去江南，如果走陆路的话，那势必是会经过此处的。 他又觉得自己问错了话，面色不由带些无法解释的不知所措。 这时，张婶听着他像是故意问话，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还不是托了你的福，我和容姐儿在这给人家端盘子洗碗擦桌子，累死累活一月余，才算挣到了一些路费，这个地方就算我们死了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 听此，江以墨面色除了言不清的惭愧，还有对沈念容的心疼怜惜。 其实早在玄二回来那日，他就从他口中得知了沈念容，因为没银子而遭受过的所有苦难。 在与自己和离后，她身无分文，身上仅有的几件首饰，也全部典当掉，用来给父亲租住的宅房，付宅租了。 以致于她连离开京都的路费都没有，在贫民巷和张婶，给人家绣了几日鞋垫才攒到了一点碎银。 后来，她每到一个新的地州，便会不停的找活干，要么去人家店铺做粗工，要么上山采草药，低价卖给当地大夫，一路吃尽了各种苦头，用了半年多的时日，才安全抵达了湖州。 可当时的自己，身在富贵窝，每日除了上朝，风不吹雨不淋的，活在那样安逸的环境里，根本没想过去看看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妻子过得怎么样... 虽然偶尔也会去绣水阁，缅怀她，可他当时以为两人已是缘尽，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害得她受尽了苦难。 想起沈念容在那一百八十个多个难熬的日夜里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江以墨就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他的心顿时犹如被架在烈火中，狠狠炙烤，全身都是麻木的疼。 他甚至都无颜在面对沈念容。 “对不起。” 良久，他垂下眸，薄唇缓缓吐出无力的三个字。 他此刻恨不得凌迟自己一百遍，来给沈念容赎罪。 这三个轻飘飘的字眼，又让张婶忍不住怒火中烧，她冷哼一声笑道，“世子，对不起这三个字，你已经说了不下百八十遍了，你自己听着都不嫌腻吗？这个世上要是对不起有用的话，那你大理寺卿早就没饭吃了！” 她气吼吼的说完，拉着沈念容就大步跨进了客栈，握着沈念容的手继续愤愤道，“什么玩意儿，想爱的时候纠缠不清，不想爱的时候连人都不做，我这把老骨头简直要被这个混小子给气死了！” 见她又开始口不择言，沈念容想说没必要，可还没来及张口，玄二这下气的已经压不住了，他们世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他大步冲进来就对张婶道。 “老婆子，念你年事已高，念你是沈姑娘的亲人，我们世子才会对你一忍再忍，你别太过分了，你知道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吗？” 见他扑上来咬人，张婶气的也是一把推开沈念容的手，就叉腰对他怒喝道。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辱骂他了？我那只是阐述事实，他婚内不忠，和离后又毫无半点人性，这等不忠不义的坏心胚子，我骂他还算是轻的，而且，要不是你家主子阴魂不散的纠缠我们容姐儿不放，我犯得着骂他吗？！是他非要做饭菜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他纯粹是自己找骂！” 听到这串辱骂的话，和江以墨一起进来的叶七，满腔怒气也当即压不住，走上前来大声道。 “张婶，什么叫纠缠不清？你有几条命敢把我家世子比喻成苍蝇？我看你才是见人就咬的苍蝇，我家世子是真的喜欢沈姑娘，才会舍不得离开她，他从未对沈姑娘有过逾矩之举，你这么说简直是野猪拱红薯—全靠一张嘴……” 他话音未落，就被江以墨冷声打断了，“住口，你们两个滚出去！” 见江以墨脸色一瞬变得冰冷拂然，铺天盖地的寒气从他身间散发出，玄二和叶七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心有余怒的出去了。 这时，江以墨看着气到脸色近乎变形的张婶道，“张婶，你所言不假，我的确不是个玩意儿，请别再因为我，影响沈姑娘用膳的心情，你们快进去吃饭吧，我不进来。” 见他这般低声下气，张婶堵在胸口的怒气才算消了大半。 沈念容上次就同她说过的，不要再与江以墨起冲突，可刚才她一时没忍住又…… 她脸色微微不太自然的，就拉着沈念容朝饭桌走去，嘴里低声嘀咕，“我说的也是事实……” 沈念容坐下，就见江以墨早已安排好满满的一桌饭菜，每样都是她爱吃的。 在如此严寒的冬日，饭桌中间还配着一碟她最爱吃的红樱桃。 要知道冬日里找樱桃是很难的，尤其还是这种颗粒饱满，色泽鲜艳的。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可想而知，他一路上是花费了多少心血。 看着看着，沈念容心里像被棉花堵住，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于满桌珍馐美味，她更是难以下咽。 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张婶也没有动筷，她看了眼琳琅满目的食物，不由摇头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别家吃吧，这饭菜我们可无福消受啊。” 沈念容扭头看向一直站在门边，垂首迟迟不动的那道青衣身影。 这么冷的天气，他像自虐般，站在那里吹冷风不怕生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