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暂时就是这个条件,不过宿舍已经在修了,很快大家就能住进去。”
林秦海很快回过味来,背着行李带头往棚户走,“行,有几个棚子分给我们?”
“两个人住一间。”周林指了指几个空棚子,“这几个都可以。”
林秦海带着孩子们住一间,剩下的两男两女,刚好分两间。
白英和赵小洁结伴走进低矮的棚子,棚子没有窗户,低矮潮湿,初夏的天,人走进来竟然有种阴冷的感觉,赵小洁拧着两道英气的眉毛,忍不住埋怨,“这什么条件啊!这是住人的地方吗?”
白英连忙阻止她,“别瞎说,别人都能住,咱们也能住。”
赵小洁想将行李往床架子上放,却发现这床竟然就是碎砖头和木板拼起来的,上面全是灰,脏得不行,一双秀气的眼睛顿时要喷火了,“那姓周的是不是故意刁难我们?怎么条件就差成这样了?连张能睡觉的床都没有?”
赵小洁气冲冲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白英连忙去拉她,“小洁,你不要生事!”
赵小洁推开她的手,“你不知道,这些当官的都会享受,不把我们当人看的。”
周林此时在林秦海的屋子里,坐在积了一层灰的木板架上,诉苦。
“林主任,你来了就好了,营地这里的事务都交接给你了,我真是惭愧啊,钱部长将我调过来,我却将这里管得一团糟,我有愧组织培养,压力大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正说着,气势汹汹的赵小洁走了进来,她双颊染火,眼睛愤愤。
周林迷茫地看着她。
“周领导,我们初来乍到的,不熟悉环境,能请你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住处吗?”赵小洁上来就开始火力输出,把‘你的住处’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连林秦海都听出来赵小洁是来者不善,周林这个当事人却好像一点察觉都没有,他挠挠头,很为难地说道:“我那实在太乱了,有损观瞻。”
没想到赵小洁根本不相信,她质疑地看着周林,“周领导不会是不愿意让我们参观吧?”
周林也察觉到了赵小洁有种莫名的执着,他讷讷地说道:“既然你想看,那就去看看吧。”
林秦海无奈地看了一眼老实的周林,他觉得赵小洁这样欠妥,大家是同事也是战友,不能这么搞内讧。
“赵小洁,回去收拾东西吧。初来乍到的,你去看人家周主任的宿舍做什么?”
赵小洁不太服气,可林秦海的话她不能不听,正要答应下来,没想到周林开口说道:“走吧,去看看不要紧。”
赵小洁本来就不服气,一听周林这样说,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周林已经带着人往外走了,林秦海无奈,只得拉着孩子跟上。他知道赵小洁的来意,不过他不相信周林是那种搞特殊的人。
赵小洁本来以为周林会带着他们去那座小楼,没想到他带着人往旁边的棚户走,没几步就到了一处更加破旧的棚户面前。
棚子没锁,周林一推就开了。接着他侧身站在一旁,对着赵小洁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小洁倒真没料到周林也住在棚户区,愣了一下,又觉得不能这个时候就弱了气场,挺直了胸膛就走了进去。
等看清屋里的陈设,她顿时就愣住了。
倒不是这个房子比他们的好,差是一样的差,只是这个房间极其杂乱,衣服被褥全散乱地堆在木板子搭成的床上,漆盆里胡乱地堆着洗漱用品,房间里还有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这个房间像是住着一个流浪汉,唯一不像的地方是靠门的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摞书籍,连稿纸都堆得很整齐。
周林怂了怂脖子,又挠挠头,“你们看,这就是我的房间了,我...我是一个人住。”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心虚,如果非要说他搞特权,那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其他人都是两人一个房间。
赵小洁的脸慢慢地红了,看着这同样简陋的房间,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她以为周林这样的行政人员,会住在旁边那栋小楼里,而让他们这些人住窝棚。
一时间,她心里羞愧难当,甚至不敢去看周林的眼睛了。
白英心里叹了口气,赵小洁实在是太冲动了,可看着赵小洁难堪的样子,不得不打圆场,“周副主任的生活也太勤俭了,值得我们学习。小洁,房间也参观了,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吧。”
周林却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恼怒,他甚至搓了搓手,笑容带着些许羞涩:“乱得很,让你们见笑了。”
赵小洁愣愣地看着他,周林越是这样大度,她心里就越愧疚,没有比误会好人的事情更糟糕了。
林秦海将两个孩子留在原地,挤到人群前,“好了,大家都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还有工作安排。”
白英拉着赵小洁回了窝棚,忍不住数落她,“你呀你呀,你也不想想,周副主任把林主任都安排住窝棚,他自己能住小楼吗?”
赵小洁垂丧着头,叹口气,“我真没想到,真的会有领导愿意住这样的屋子吗?”
白英接话,“那林主任不也带着孩子住在窝棚吗?”
赵小洁一屁股坐在光木板上,连灰尘也顾不得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毛毛和小雅在路边揪了野菜喂给他们的蝈蝈,孩子们每天都去摘新鲜叶子,蝈蝈还活得好好的,时不时就抖抖翅膀,神气的鸣叫,孩子们宝贝得不得了。
“爸爸,这蝈蝈会不会死?”毛毛根本就不关注房子环境有多差,他的注意力都在蝈蝈上。
“养得好就不会,爸爸小时候养的蝈蝈能活到初冬呢。”林秦海铺着铺盖说道。
玩了一会儿,毛毛就待不住了,“爸爸,我可以和妹妹去外面玩吗?”
林秦海犹豫了片刻,想着孩子总是需要熟悉环境的,同意了,“行,你带着妹妹去外面逛一逛,但不要走远了,玩一会儿就回来。”
毛毛和小雅各自拎着蝈蝈笼,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周林又来了。
“主任,营地的工作还是要你来主持。苏国送来的资料已经录入了保密室,翻译工作也开始进行了。钱部长只交代我主持营地的修建工作和牵头翻译工作,其他的事情没交代。林主任,咱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工作?”
林秦海将门关上,才低声对周林说道:“核武器,你知不知道?”
周林瞪大了眼睛。
林秦海并不意外他不知情,在来到这里之前,林秦海才从钱部长的口中知道了他们现在任务。这是绝密的任务,来之前,钱所长就交代他,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可以给周林透露。
林秦海想起那个下午,钱部长一脸神秘地对他说:“我们国家决心放个大炮!”
他当时的震惊不比周林少。
他当然知道大炮是什么,那是美丽国,苏国两个大国才拥有的顶尖武器。十三年前,美丽国就用两颗核武器震惊了世界。
美丽国研制这项武器花了,新华国建国至今不到十年,经济技术都还很落后,不具备研制这项顶尖武器的条件。
虽然在研究所的时候,林秦海察觉到他们在进行相关的工作,但那时候他也只以为是华国在储备人才,根本就没想过祖国竟然真的下定决心要研制这项尖端武器。
可想一想,他又明白了。新华国虽然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可来自外国的打压却从未停止,尤其是核恐吓。美丽国光是今年进行的核演习就已经多达二十多场,几乎都是针对华国。
他们的领导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不排除对华国使用核武器”。前几年的援助战役华国是赢了,可是赢得惨烈,几十万的战士牺牲才换来了胜利,吃亏就吃亏在武器不如别人。
种种因素,迫使华国在条件如此不成熟的情况下,走上了武器强国的道路。
想明白的林秦海,几乎要流下泪来。为命运多舛的祖国,为盼望和平的人民,他们必须要完成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中,苏国伸来了援助之手,经过多方谈判,苏国决定在技术和人才上援助华国。
在苏国没有人见过核武器,连它长什么样都想象不到。苏国的援助,是雪中送炭。
“是,我知道,营地刚建立,这些困难是暂时的,我们想想办法,一定能解决。”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小朋友们的吵闹声。
毛毛手里抓着一只肥硕的蟾蜍,推开了门,身后的小雅吓得尖叫,“哥哥,扔出去,扔出去!”
毛毛哈哈大笑,“妹妹,它可好玩了,你等着,我找个绳子绑上它的腿,我们牵着它遛弯。”
周林望着这一幕,笑着说道:“毛毛胆子不小!要是我的孩子也来了,他们就有伴了。”
林秦海问道:“孩子们在老家吗?”
“在苏国。”
林秦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想明白了,周林应该是曾经在苏国工作或者留学,在那边成家了。
周林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我妻子是苏国人。”
“原来如此,那你的俄文应该是很好了?”林秦海想到这点,又有些惊喜。
周林谦虚地说道:“也不能说很好,只是我在苏国生活了几年,日常沟通没有问题。”
林秦海笑道:“肯定比我们水平高多了,要翻译资料,周工你是主力啊,还要给我们当俄文老师。”
涉及到工作,周林没再推辞,“听你安排,主任。”
在周林的带领下,林秦海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高粱地,他可惜地说道:“这些高粱都还没有成熟啊,可要修营地,不得不拔了。”
周林说道:“这些地都已经从老百姓的手里征过来了。”
林秦海环视一圈,对修建仓库的地方大致有了规划,“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咱们就把这些高粱砍了。”
周林问道:“主任,那缺人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请示一下赵部长?”
林秦海沉吟道:“我看还是我们自己先想想办法,赵部长事情够多的啦!”
中午吃的是清汤挂面,伙食比在研究院的时候还差,可有了住进窝棚的经验,这回没人抱怨了。
小雅依旧挑食,只吃了几口面条就不肯再吃了,林秦海又不舍得说重话,想着让她慢慢适应,又担心孩子饿肚子,只能拿出饼干让她填饱肚子。
毛毛好养活,不管碗里是什么,他都能把自己喂饱,让林秦海稍感安慰。
这里不比研究院有围墙,四周都是开阔的高粱地,孩子们要是钻进去迷了路,可就麻烦了,鉴于毛毛有瞎冒险的前科,林秦海再三交代他,一定不能带妹妹去钻高粱地。
他想着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恐怕这样的警告恐怕不起作用。
毛毛却很认真地答应了,“我知道了,爸爸。”
吃过午饭,林秦海就将人都召集起来。
所谓的办公楼,也只是两层还没封顶的小楼,二楼在施工,他们就在一楼办公,地是夯实的泥巴地,办公的桌子也是凑来的旧书桌。
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等着林秦海分配任务。
“同志们,现阶段我们的任务和在研究院的时候一样,学习俄文,周副主任将使我们最好的老师,他曾经在苏国待过很长时间。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参与基础建设,争取早日将营地建设起来!”
林秦海说完话,好半天办公室都没有人开口。房间静悄悄的,映着年轻人们失望的面容。
一个人影终于憋不住,站了起来,“林主任,咱们来院里报道一个多月了,领着国家工资,却没有为国家做出任何贡献,我们实在心里有愧。当初院里去学校挑人,我们二话不说就跟着过来了。可谁知道工作条件差也就算了,还让我们坐冷板凳,要是将我们这样晾着,不如将我们调到更需要人才的地方去吧!”
梁善思眼里压抑着怒火,他们都是来自各大名校的优秀毕业生,却被提溜到这坐了一个月冷板凳,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早就忍不住了。
林秦海的目光扫过这些年轻人,他们虽然默不作声,可脸上的神情是一样的愤然。
看来大家对此都或多或少有意见。
面对他们渴望真相的目光,林秦海却什么都不能透露,“同志们,我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知道经过多年的学业沉淀,你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有所作为,有所贡献。但是,出于保密原则,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林秦海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年轻人,徐徐说道:“但是我可以跟你们保证的是,你们正在参与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做好了,可以让我们一辈子没有遗憾!”
林秦海掷地有声的话阻断了所有质疑,谁都没有去怀疑内容的真假,因为林秦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亮很坚定。
梁善思缓缓地坐了下来。
林秦海虽然暂时将这些年轻人稳住了,但是他知道,这样的平静维持不了多就,求知欲是年轻人特有的天性。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