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军准备对洞窟密林的土匪们动手的消息,很快就在贞德堡扩散开。
与之一起流出的,还有一道教皇谕令。
“从明日起,各百户区彻查潜伏土匪或前土匪,知情不报取消免税,举报有奖,全套铁质农具或大肥猪一头。
若为自首且无人指认罪行,则仅需劳工改造一个月或缴纳赎金,只要指认同伙可以缩短至七天。
任何人收容逃亡的现土匪,与土匪同罪,最高可判处吊死。”
在法令下达的当天,以贞德堡为中心,骑着马的巡游修士和宪兵们一波一波地离开了贞德堡。
雨过天晴的泥地上,马蹄掀起了飞溅的泥水,斜披风上落满被蹄音震落的枝头水珠。
“百户长,本区百户长请快出来!”
骑兵们拉着缰绳,侧面向躲在围墙后头的村民们。
没多久,就会有一个衣衫不整匆匆赶来的百户长,只要百户长到场,宪兵们没什么废话。
“教皇谕令……”
在众人的注视中,巡游修士便开始宣读谕令。
宣读完毕后,一名宪兵跳下马,取下一个小木桶,在榜面刷上浆糊,将告示张贴起来。
等巡游修士和宪兵们匆匆离开后,村民们才会渐渐围上来,几个认识字的前武装农磕磕绊绊地大声读着。
百户长们则没有那么惬意了,他们大概是要先一路小跑去找护教军队长,然后召集十户长。
“去,去把民意代表和十户长们都叫来,午饭之前到,快去快去!”
库什领300多個百户区内,百户长和护教军队长们焦急的呼喊声不断响起。
在文武官员的发号施令下,护教军们提着长矛木棍将消息传达到每个村落。
十户长们更是诚惶诚恐,换上恶狠狠的表情,挨家挨户检查恐吓,生怕错过了一个潜伏的土匪。
几乎是上午刚传的消息,下午就不断有人到百户长处自首、指认和举报。
等晚上百户长把土匪们交给返回的宪兵后,第二天,那些举报者便乐呵呵地赶着大肥猪或者扛着农具回来了。
发现霍恩真发大肥猪和农具后,马上就有更多的人争先恐后来举报。
其中甚至有不少是上赶着来自首的,毕竟要是去晚了,说不定就被叔叔伯伯邻居阿姨拿去换大肥猪了。
…………
“几头大肥猪就能把他们收买了?”望着垂头丧气站在田垄边的土匪,布纳福德碘着肚子,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这才多久啊,第一天下令,第二天就抓了上百个,如今第三天傍晚了,这里居然有近千个。
“那是真发大肥猪啊,况且以往发这法令,一个月能传遍库什领就不错了。”
与布纳福德不同,锡德算是市政厅工作人员,对以前的效率可太了解了。
按照以往来说,等抄写员们磨磨蹭蹭把法令写好,就得两三天。
然后几个听差仆从间推来推去又是一两天,最后常常是几个骑士不情不愿地传令。
等把法令传达到整个库什领,半个月就过去,等第一个潜伏土匪被发现,那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锡德无法理解,人还是那批人,不就是加了几个所谓巡游修士和自治的税吏吗?
那些天天懒懒散散拖拖拉拉叽叽歪歪啰啰嗦嗦的低级僧侣和抄写员们,怎么突然效率这么高了?
“咱们教皇毕竟战场出身,这是把管理军队的法子用在僧侣们身上了。”
众人发声的方向看去,却见染料行会的行首恩斯特梳着翘起的八字胡:“那契卡和宪兵不就是军法官吗?教皇能把军队管得打赢敕令连,还不会管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侣吗?”
“这么看,救世军真有可能独立?”
“大概率千河谷要变成墨莉雅提大公,哦不,大君的领地。”
“郎桑德郡这副模样,要是真让救世军打赢了,墨莉雅提大公说不定顺水推舟,把这里封给咱们‘教皇’了呢?”
“那还真说不准,只要霍恩殿下愿意摘掉教皇的帽子,仍不失公爵之位。”
听着这些市民们叽叽喳喳地讨论,锡德眼珠子一转,来到一个满手石灰的干瘦老头身边。
“法恩特大师,我听说您的孙子维特,正在秋暮岛给教皇办事?”
“是的。”
“那法恩特大师有没有关于救世军接下来打算的消息,比如南边的伊贝骑士……”
“不知道。”石匠大师满脸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维特自己决定去那里的,与我无关。”
旁边的罗克尔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法特尔大师决定无视,只是淡淡地看着来往的宪兵们。
锡德却没有说话,与那个女寡妇伊索德不同,他们这些工坊行会选择可多了。
尽管现在人在霍恩下,不得不低头,可放到未来,还真说不定。
金河乡那边有着肥沃的伊贝平原,能拉出来上千名骑士。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锡德却有数,黑蛇湾重镇红铜要塞还驻扎着三百个神殿骑士和一个封号骑士呢。
这个红铜要塞,就在黑蛇湾与朗桑德的交界处。
双方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锡德还不至于下血本去支持霍恩。
尤其是前任大法官锡德的权力被审判长马夏尔架空的情况下。
…………
森林前的猎人小屋,算是帝国最常见的野外建筑之一。
在洞窟密林的边缘地带和内部,这种小屋并不少见。
但眼前这个伫立在土丘上的小屋,和别处都不一样,其内部有木板铁钉加固,大门还有铁栓和链钩。
小屋内此刻被跳动的火光填满,几个浑身补丁衣服的男子端坐在火炕边。
火炕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五六个精壮男子把脚丫子放在火炕边,烘出一股股恶臭的水汽。
“你那边被抓了几个?”
“我们同村的,被抓了五个。”
“你呢?”
“有几个自首了,手上没人命的或者没直接杀人的,都自首了。”
“这妖人霍恩……”土匪们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还算好的,我跑了,但他们天天压着我妻子儿子在野外喊话。”拨动着火炕,一个高大的土匪骂道,“有本事别动我家人啊。”
“我也是……唉,报应啊,当初咱们绑架别人的时候,该想到有这天的……”
这群逃亡至此的土匪强盗们连连唉声叹气起来。
“咚咚咚——”
“有人在里面吗?我们是护教军。”
被同行和领主们围剿惯了的土匪们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
领头的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蹑手蹑脚走到梯子边,飞快地窜上了房梁。
“有人的话开开门,教皇下令,贫苦家庭发免费泥煤,我们送温暖来了。”
踩在房梁上,那名强盗小心翼翼地推开盖板,探出头去查看。
“……有人吗?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你们别害怕,我们是好人……”
“怎么样?你说话啊!”一个强盗压低了声音,朝着探查的强盗喊道。
“砰!”
等待的人没能等到他的回应,一具面目血肉模糊地尸体便从房梁上重重落下。
尸体砸翻了火炕,细小的火星子飞舞。
几乎与尖啸声响起的同时,门外和煦的声音猛地变成了“契卡,开门!”
“日山羊的,从洞窟跑!”
剩余的几名土匪撅着屁股爬起身,朝着一个箱子你争我夺地飞扑过去。
铁门处传来了炸裂的声音,木屑横飞,甚至扎入了强盗的皮肤中。
“啊!快跑。”
从屋顶的盖板中,一根绳子垂下,身穿黑漆皮甲的契卡落在了房梁上:“停止行动!乖乖原地站好!”
可这几名悍匪哪儿会听他的,打开了伪装成箱子的地道入口,便要逃跑。
那少年契卡见劝阻不成,直接将脖子上挂着的龙骨哨叼起,同时塞住了耳朵眼。
“嘟——”
尖锐的哨声仿佛化成了可见的涟漪,几个落后的强盗立刻全身僵直。仿佛是愣在原地。
只有一个强盗免疫了鸣音,惊恐地推开了同伴,连滚带爬地跳入了地道中。
他刚跳入地道,几发铅子便追着他的衣摆飞过,在木板碎裂声中,将那箱子打得飞起碎裂开。
“玛德,让他跑了!”
沿着梯子滑下,少年契卡恼怒地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马扎。
叫停了铳击,契卡再看那地道,却发现有多个洞口,不知道去哪儿了。
此刻,门口的攻坚组终于破开了大门,快步跑入了木屋内。
“抓到了吗?”
“跑了一个。”少年契卡低声道,“派人去追还来得及。”
“别追了。”那契卡军官探头看着黑黝黝的洞窟,“太危险了,没必要……抓得够多了,把洞口填了,咱们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