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虚假的祝福中,婚礼结束了。
曲终人散。
林扉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待着陈瑜的到来,与自己预想中的一样,趁着没什么人,一袭红彤彤的复古中式礼服的母亲走了过来,手持一瓶红酒。
应该是江家那边的人比较传统,不怎么追求西式的婚礼,都是按照中式来,连服装都是大红大红的。
林扉不得不感慨母亲很年轻,完全看不出是二婚。
也对。
今年才34岁。
陈瑜坐下了,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可以陪妈妈喝一杯吗?”
陈瑜本身就是乡镇太妹,初中就抽烟喝酒,所以对于这些都看得很开,让儿子陪一杯什么的,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16岁喝点小酒,小事情罢了。
林扉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好。”
一时间,找不到杯子,陈瑜人也豪爽大方,坐下后,直接对着瓶口抿了一口,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抛出引子。
“林扉,今天是一个重要日子,妈妈想要趁机和你说一说心里话,都是一些憋了很多年的心里话,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林扉性格别扭,不太受得了这种真情实意。
一旦矫情,鸡皮疙瘩会出来,脚趾头会下意识扣扣。
只不过,母爱如水,母亲终归是有点不一样的,至少这一会儿,林扉没有产生排斥反应,反而陷进去了。
“妈妈是农村人,不懂事,小时候贪玩,遇人不淑,遇上你那没良心的爹,早早有了你…虽然这些年对你不怎么上心,但一直都有牵挂着你。
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妈妈也收获了人生第二春…”
其实…
陈瑜这里想要表达的是,江桂明希望自己远离以前的一切,以后少点和林扉往来。
这种话很难出口,肯定是需要很多的前言铺垫。
林扉看出母亲不好意思说出口,率先道:“没关系,我其实也有话想说,我习惯了棉城的一切,所以不会跟着你生活。”
一听这话,陈瑜眼前一亮,转瞬即逝,转而哀伤与不舍。
“抱歉。”
“不用,不用…”
紧接着。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真情流露后的林扉,可能是被羞耻心追上了,有点不适,连忙拿起桌面上的红酒,喝了一口。
却是忽略了一点。
这是母亲喝过的瓶子,自己这么一喝。
【隙】,发动了。
母亲的心声如同潮水,涌入少年的大脑。
——太好了,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本来不想喊这个孩子参加婚礼,毕竟这孩子会成为我的弱点,被江家人围攻。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应该利用逆反心理。
反正这孩子的存在是既定事实,瞒不住,倒不如利用一番。
幸好喊了这孩子过来,江家那些人都给我打上利欲熏心的标签,只贪财,没有亲情。
这孩子来了,看似给我加了一个拖油瓶,但那边的人对我有些改观,上次的宴会,我为了他发脾气,包括江桂明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我除了爱钱,还有一点温情。
目的达到了。
江桂明希望我能为他生一个儿子,肯定希望我心存母爱。
至少我表面上要爱护林扉,塑造一个贤妻良母的人设。
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这孩子,要不是当年不懂事,玩得太过了,这孩子害了我半辈子,现在才34岁,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这是我唯一一次成为人上人的机会,一定要处理好。
呵…
江桂明在偷看我了,赶紧再入戏一点,表现出依依不舍,难以割舍。
顺便投资一下这孩子,虽然看上去很难有出息,但留个养老保险也不错,保不准自己生不出儿子。
江家只要儿子,女儿那得大打折扣。
窃听到母亲的心声后,刚刚喝了一口红酒的林扉,肚子忽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了。
整个人像是陷入黑暗的漩涡,灵魂都要被卷走。
而下一刻。
见状,陈瑜以为是儿子不会喝酒,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声与嘴巴终于同步一回,“对不起,妈妈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短暂的慌乱,林扉稳住了内心,将溢出到喉咙的东西,咽了下去,低眸微笑,道:“嗯,没关系。”
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自由?
可能直到真正释怀那一刻,才算自由吧。
夜晚十点。
婚礼结束后,陈瑜假意挽留林扉,后者假装没事,坚持回去。
“林扉,再留下来陪陪妈妈吧,不用急着走。”
林扉露出难色,看似为难实则坚决,道:“家里养了花,这几天一直在打台风,我想我得回去看看。”
“好吧。”
陈瑜没有强留。
临别前,陈瑜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蓄谋已久,再一次要求林扉陪自己合照,后者答应了。
有意思的是,两人不约而同编辑了一段朋友圈。
陈瑜发表了很长的小作文,排版精妙,遣词造句像是预演了很多遍,连标点符号都用得很好。
林扉没有配文字,只是发了个笑脸+合照。
母子俩其实是同一类人——善于利用网络社交平台塑造人设的撒谎精。
……
当天夜晚。
林扉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邻市,乘坐出租车回到棉城。
十一点左右,少年回到出租楼的天台,这里一片狼藉,台风刚过,是这样的,虽然不是正面袭来,但擦边都这么可怕。
望着乱糟糟的天台,林扉不自觉动手收拾。
他,总是擅长收拾残局。
天台边缘的种植带,前不久才长出嫩芽,一下子全死了。
叹息之余,少年将死去的种子挖了出来,一看,苦笑道:“我就知道都是向日葵。”
这些只能丢掉了。
还能怎么办?
自己去买些新的种子,重新种过呗。
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一个人都能面对,一个人都能处理好,一个人都能克服,这才是林扉的生存之道。
然而。
就在林扉顾影自怜的时候,童薇光和猫尾推门出来。
两人就这么不期而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童薇光疑惑道:“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林扉淡然一笑,道:“刚刚回来的…你怎么上我屋?”
我都不在家,你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少年注意到童薇光的手上拿着一盆花苗,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人知道自己和钟怀勋一起在天台种了花,很重视,却被台风摧毁了,想要在自己回来前,尽可能恢复原状,让自己看不出来。
只可惜…
来晚了一步。
童薇光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局促,冷静且坦率,道:“你都见到了…就跟你想的一样,一起收拾烂摊子吧。我们可是共犯,别想一个人处理残局。”
“嗯。”
少年轻描淡写回应一声。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童薇光不记事,什么都不懂,却唯一有点懂林扉,直觉告诉她——少年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没事。”
“撒谎精…”
林扉:“...”
在流浪的过程中,童薇光失去了很多感情,却在遇上林扉后,渐渐恢复一些情感,变得像是一个人。
有时候,童薇光很想和林扉调换副作用。
少女想要铭记。
少年想要遗忘。
重新将花苗种下后,林扉和童薇光舒了一口气,坐在懒人沙发上,而猫尾坐在桌上,一起欣赏月色。
这两张懒人沙发是林扉和童薇光加入秩序得到的第一份工资买给自己的奖励。
林扉下了一个决定,割舍以前的情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在这里孕育新的归宿感。
等天晴。
等花开。
等一切尘埃落定。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