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猫尾鼠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最近的岸边惊起一片水花,似乎是有人跳下水了。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松抓起了那一条水蛇,狠狠甩了出去。
紧接着。
一个宽厚的人影笼罩住猫尾。
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传来。
“真是的…”
“猫尾,你知道我有洁癖的,大冬天跳进水里,还要抓蛇。”
“别再闹了,跟我走吧。”
三连之中(其实就是三句话),林扉将猫尾鼠抱了上来。
方才,从猫尾鼠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水蛇是一个庞然大物。
而事实上,从林扉的角度看,这条河处于旱季,水位不过腰部,那条蛇也就是一条没有毒、饿了一整个冬天的水蛇,瘦巴巴的。
当猫尾鼠被林扉抱起来的一瞬间,安全感一下子上来了。
“喵~(对不起,爸爸)。”
猫尾鼠只会打字,根本不会说人话,眼下没有手机。
林扉听不懂猫尾的语言,即便如此,他依旧从对方的眼神读出了歉意,大概是在道歉了吧。
林扉本想凶一下,又凶不起来了,只得轻叹一声,迈着艰难的步伐,踩过泥泞的河床,将猫尾鼠带上岸。
这里距离桥梁已经有一段路,一个人迹罕至的河边小道,不用担心人们的摄像头。
当两人上岸的时候,童薇光早已恭候多时,带着一张从便利店买来的毛巾走了过来,默默给猫尾鼠擦干身上的毛发。
擦干后,林扉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平静道:“所以,小猫尾,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退一步说。
真要一个人出门玩,至少不要摘掉儿童电话手表。
失去定位,很危险。
小家伙喵喵喵叫了几声,手舞足蹈,看上去很急。
见状,童薇光立马将自己的手机交给猫尾,让她敲键盘,她断断续续打了很多文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像是步履轻盈的猫,满怀心事。
林扉和童薇光一直在旁观看着,从删删减减的文字中,大概读懂小家伙的内心。
“爸爸妈妈,猫尾有点孤单,每天都活在不见天日的世界里,无法见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鼠不鼠,猫不猫,人不人…”
这里要说明一些事情。
猫尾听得懂老鼠的语言,碍于老鼠的智力很低,听懂了没有意义,在猫尾看来,其他老鼠都是智力障碍,加上又脏又臭,甚至携带病毒,不可能玩到一块儿。
也能与猫猫交流,猫猫智力水平还可以,可猫猫这种动物天生骄傲,根本不认可自己,没有猫愿意和老鼠一起玩,不吃你就不错了。
至于人类的语言,她能听不会说,也无法与人类做朋友。
闻言,林扉和童薇光都沉默了。
归根结底,小家伙对于自身存在产生怀疑,找不到归宿感,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夹在老鼠、猫猫与人类之间。
好像都是。
又好像都不是。
“爸爸,我也好想觉醒系统,我想要变成人,一个真正的人。”
这一点,林扉与童薇光都无能为力。
先不论系统觉醒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系统觉醒本身就是一个随机性很大的事件。
虽然说了系统只能寄生在拥有执念或者缺陷的生物上,但不存在必然。
这也就是…猫尾鼠确实有执念,却没有必然联系。
林扉一直不希望身边人觉醒系统,副作用可不是一件好事,可在猫尾身上,他反而没这么抗拒,仰望夜空,道:“如果有恶魔果实——人人果实:老百姓形态就好了。”
一旁的童薇光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还在说奇奇怪怪的话。
过了一会儿。
猫尾鼠继续打字。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很纠结。”
“什么事?”林扉问道。
“我时常都在想,爸爸妈妈真的爱我吗?是不是把我当成使用力量的工具人?”
此话一出。
林扉眉头紧锁,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似乎每个小孩子都会有这么一个时期,拼了命向父母问这个问题——爸爸妈妈爱我吗?
听到这里,童薇光也有些内疚。
经过生存游戏一事,她与谭娅一直吩咐少年把猫尾24小时带在身上,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实际上是把小家伙当工具了。
短暂的沉默。
林扉伸出手,亲昵抚摸小家伙的脑袋,用一种不习惯的温柔,低声道:“我没有把你当成工具人,虽然有点奇怪,但我把你当成家人了。”
少年今年才十五六岁,没有认女儿的兴趣。
想当初,都是猫尾自顾自这么称呼。
渐渐地,少年接受这个事实。
却不料。
猫尾鼠委屈巴巴,道:“可是,爸爸从来不说爱我,一次都没有!”
一听这话,林扉面露难色,活到这个岁月,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三个字。
行为上,一个缺爱的人,是无法撒娇的。
语言上,一个缺爱的人,也是无法说出肉麻话。
林扉有点急眼了,口不择言,道:“爱,是一种肤浅且善变的情感,尤其是随随便便就脱口而出的爱…不说出口的情感才是最真挚的。”
尽管林扉说了一段很有道理的话,可猫尾并不买账。
这一番话对于成年人,还真的能忽悠过去,奈何对待单纯的小孩子、小猫尾,根本没有意义。
小孩子的爱,都是直球。
爸爸不说,那就是不爱我了。
此情此景,林扉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表情僵硬,看上去有些滑稽,对着少女掌中的猫尾鼠,欲言又止。
见状,一旁的童薇光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一回这么难绷。
林扉狠狠瞪了一眼童薇光,警告她别笑。
灰白发少女硬生生憋回去了。
而后,林扉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却还是结结巴巴,道:“小猫尾…我…爱…你…”
郁闷许久的小猫尾,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春暖花开。
很简单,却又很困难。
一说完,林扉跑到一旁的灯柱前,脸部通红,用脑袋猛捶!
路灯:我招你惹你了?
他是这样的,无法表达与反馈真挚的情感。
望着少年夸张的模样,童薇光终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忽而迎上少年满怀幽怨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第一次见到林扉可爱的一面。
满脸通红,红到耳根子,眼波氤氲,表情偏向滑稽般鬼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一个卸下妆容的小丑。
让人怜爱。
就在少女洋洋得意时,猫尾话锋一转,转向童薇光。
“妈妈,你也要说。”
灰白发少女先是一怔,而后波澜不惊,凝视掌心的猫尾,淡然道:“嗯,我爱你。”
林扉还期待见到童薇光满怀羞涩的样子,却是失望了,差点忘了这个人一直都这样子,不带情绪。
然而。
下一刻,晚风轻轻吹拂少女的耳侧的秀发,耳尖泛红...
只是难以觉察。
至少不入少年眸。
就这么。
猫尾的离家出走事件,暂时告一段落。
事后,林扉担心猫尾再提出这种肉麻的要求,补充道:“以后,我会给你发向日葵。”
“向日葵是什么意思?”猫尾不解道。
“沉默的爱。”
沉默的爱。
我望着你,便是无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