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来人正是林扉的父亲。
林檐。
出租房一楼的路灯下,灯火通明,上升着袅袅烟雾,一米七五的身高,叼着一根玉溪,吞云吐雾,穿得很像年轻人,一身潮牌,手臂上全是纹身。
林檐属于是没怎么上过学的人,小学毕业就四处浪,初中辍学,没成年就有小孩,自己才33岁,儿子就上高中了。
虽然实际年龄是33岁,但看上去像是上了四十。
开棋牌室、当二手庄家那会儿,黑吃黑太狠了,得罪不少人,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漂泊,根本不敢回家,吃了不少苦头,早衰是自然的。
尽管饱经沧桑,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一个小帅哥。眼中有一股淡淡的狠劲。
身材瘦削,皮肤暗黄,一头短发干枯。
听到儿子的声音,林檐转过身子,暗淡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光泽,声音沙哑,透出一丝风霜,道:“嗯。”
不知道其他家庭是怎么样。
林扉的家庭称呼是这样子,儿子称呼父亲为“爸”;父亲从来不会称呼儿子,都是很缩略的呼喊,例如“喂”。实在没办法就直呼其名。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对于长期在外的父亲的归来,林扉没有很惊讶,还有几天就元旦节,新的一年要来了,他回来一趟,并不难理解。
至于春节。
这个人一般春节是不会回来。
问:催债高峰期是什么时候?
答:春节。
经常收债的朋友应该都懂——对于国人而言,传统节日都很重要,像这种时候,最容易要到钱。
林檐神色不太自然,回答道:“正好在外面跑了一趟货,经过这里,过来看看你。”
林檐没有学历,没有能力,除了混偏门以外,唯一拿得出手就是一个A级牌照,这自然成为了他的谋生手段。
目前在外地跑长途运输。
这一次是顺便回来,正好跑了一趟货,路过老家。
其实…
小时候,林扉与父亲的关系一般般,后者在小镇经营一家棋牌室,总是与狐朋狗友一边喝酒一边打牌,睡醒就打牌,打完就睡,没怎么关心过儿子。
后来,出了黑吃黑一档事,父亲跑路了。
漫长的外地生活,孤独感侵染身心,他稍微重拾一点良心,一年前,主动联系儿子,表示自己痛改前非,好好在外地打工赚钱。
而林扉那一会儿,正好觉醒系统,系统也给了他一个关于父亲的任务——鼓励父亲重新开始。
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人当时一拍即合,父慈子孝。
话虽如此。
两人的感情很难说得上深厚。
要不是血缘关系在苦苦支撑,很难站在一起聊天。
林扉对待父亲,其实还是对待外人那一套,戴上虚伪的面具,隐藏心中的局促,故作自然,问道:“今晚要不要住下?”
看似邀请父亲住下,内心深处没这么情愿,总觉得住在一起别扭。
林檐吸了一口烟,摇摇头,回答道:“不了,就一两天,我在外面住。”
短暂的沉默,林扉甩了个直球,道:“是在上次那一家会所吗?”
“额…”闻言,林檐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被儿子点破自己住在会所的事情,总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嗯。”
上一回,林扉与小伙伴们去服装设计屋的小插曲,摩的师傅不认路,林扉点了一家附近的会所。
这就是林扉清楚那里的原因。
父亲喜欢到会所玩,玩完还能过夜,当旅馆用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让林檐不敢住在出租楼,怕被弟弟见到,倒不是弟弟会对自己怎么样,纯粹是觉得尴尬。
聊到这里,差不多了。
既然父亲不愿意上楼,继续待在楼下相对无言,只会更加尴尬。
林檐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摆摆手,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望着老爸在灯火阑珊处渐行渐远的背影,林扉没忍住,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话,“爸…你还有赌吗?”
一听这话,林檐原地驻足,回过头,脸上闪过一抹局促,思忖片刻,诚实道:“小赌怡情,不会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
“噢。”
林扉信了,脸上涌出一阵释然。
少年本身是小镇出身的农村人,见过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对于赌钱,有着一定的包容。不是太过分就行了。
小赌怡情,可以忍。
“我打算彻底戒赌了,最近有找一些论坛,找一些同病相怜的人,交流心得,彼此鼓励。”飘泊很长一段时间,林檐累了,这一次是动了真心,洗心革面。
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现在还有一点赌瘾。
再过不久,一定彻底戒掉。
他知道错了,希望儿子能体谅自己。
“我也开始反思自己,认真思考未来。这两年在外面跑货运,赚了一点钱,虽然远远抵不上当年的债,但到了春节、我打算跟几个大债主谈一谈,分期还了…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子,也让你抬不起头做人。”
当年,林爸爸在一场重要比赛黑吃黑,吞了几十人的钱,结果爆冷了。
本金几万,看着不多,可要兑现人家的奖金,这可多了,超过七位数,把祖屋卖了都不够。
林扉扬起嘴角,展颜一笑,道:“嗯,对了,我这里有点钱,你拿着吧。”
嘀——
五千元到账了。
一看这个数字,林檐瞪大眼睛,写满一脸的震惊之色。
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五千元自然是小数目;可出自一个高一学生之手,这就有些夸张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
林扉撒了一个谎,道:“我一直都有兼职,从暑假工到平时的周末日结,加上奖学金…你拿着吧,既然决定要还债,那我也帮帮忙。”
八月加入秩序,眼下十二月,四个月过去了。
除了固定的薪资以外,还有每一次完成任务的额外奖金,林扉确实有一个小金库,不止这么点钱,只是不能一次性给父亲太多。
一方面是钱多了不好解释;一方面是怕父亲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另一方面也怕父亲的自尊心受挫。
五千,是一个合适的金额。
在成年人的自尊心驱使下,林檐不可能这么容易收下钱,却又注定会收下钱。
一番推脱下,收了。
收下钱的一瞬间,林檐眼神坚定,心中默念——为了儿子,这一回一定要彻底戒赌,开始新生活。
……
当天夜晚。
包厢里,在与女师傅一番深入交流后,林檐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望着手机账号中的数万存款,心情复杂。
这点钱儿,在巨额欠款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数数手指头,以自己的本领,按照目前的赚钱速度,想要还清楚所有欠款,起码需要十几年。
别看林檐是乡镇出身,但骨子里不是那种传统老父亲。
终究太年轻了,这才33岁。
这一颗心远远没有沉淀下来。
想到自己的黄金岁月要花在还债上,万般不是滋味。
人生,有几个十年。
“要不…再赌一把,赢了就自由了。”
梭哈!
当这个危险的念头响起的同时,脑海浮现出自己的儿子,又忍住了这一颗搏一搏的心,转而打开一个戒赌论坛,得知一件事。
下个月,本省某座沿海城市有一场兄弟们的线下互助交流会。
林檐立马决定报名。